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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福也照实说了。马书记嘴上没说什么,心里给徐主任记了一笔账。
天气越来越暖和,那溜溜的小南风往人怀里钻,往人的裤子里钻,钻到哪儿哪儿都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田里的各种各样的草都以去年的样式开始新的一年的生活。富苗秧一出土就准备放秧儿,猫眼棵刚生出了两个叶片,便描出了猫眼的模样,刺刺芽嫩绿叶片的边缘长满绒毛般的刺儿,蜜蜜蒿蜷弯的叶子还没张开,很像年轻妇人的蜜蜜头儿(中原人称乳房为蜜蜜)。真是人各有其相,百草百模样呀。这些百草的祖先都曾在远古时代,到神农氏炎帝他老人家的肚腹里旅游过一次,成全了神农氏的赫赫大名。神农尝百草是怀着伟大的探究精神,为医药和农业开辟道路;今天神农氏的灵魂卑琐的子孙们,让它们到自己肚腹中去旅游只是苟延性命。自然这是后话。
麦苗儿长得最快,它们在和畅的春风里俯仰着,一俯一仰间仿佛就长高了几分。那密植了的麦苗儿长得更快,它们肩挨肩、膀靠膀四周没有舒展窄长叶子的空间,邻居们对空间分毫不让,把所有的空隙都填得满满登登的,只有向上的空间是无限的,它们都争着往上蹿长。大约是为了甩掉身上的累赘,集中精力往上伸展,下部的叶子黄了干了,只留了一个尖顶争夺阳光和空间。
魏天霖抬积肥之余常常扒开麦苗察看,麦苗的下部密不通风,叶片已经干黄了。“上尖了。”他对自己说,心像在开水里煮着。吴黄豆队长更是常常到密植的麦田里察看,那生机勃勃的景象使他兴奋不已,一万斤产量?两万斤也有!他心里这么想嘴里这么说,长辈们听了高兴地笑骂:“黄豆,一亩地能打五千斤,咱爷们也一年到头不做活撅着屁股啃发馍了!”他们虽然年长,可谁也没种过这么稠的庄稼心里没底。吴黄豆听了这些甜蜜的咒骂心里乐滋滋的,笑着回答说:“䞍好吧,每亩不在一万斤以上我头朝下走!”
正在大家热切盼望着小麦大丰收的时节,三户庄的地瓜吃完了。吴黄豆说:“地瓜吃完了,咱这放屁如打雷的日子就算过去了,我这就到粮管所去要粮食!”吴黄豆说罢直奔公社。到了司马井他没忙着去粮管所,先去了中学。他想看看弟弟。他好久没见弟弟了,他想他。他还没进校园就看见一男一女两个青年肩并肩地散步,远远看着像是弟弟但他不敢相信:弟弟搞了对象?远远地喊了一声,那小伙子还真扭过脸来,看了一眼便向吴黄豆跑过来,那姑娘也跟着跑。
天下苍生 第七章(9)
待他们跑对了头,吴绿豆对那姑娘说:“这是俺哥。”姑娘双颊红了一红也跟着喊了声“哥”,便说:“你俩说话,我的作业还没做好。”她向吴黄豆点点头就回校园了。吴黄豆说:“这是你搞的对象?”吴绿豆说:“甭瞎说,人家的舅舅可是这个中学的老师。”吴黄豆说:“她舅舅是老师咋啦,咱大还是粮管所长哩!”吴绿豆不想说这些,便问:“哥,你来做啥?”吴黄豆说:“咱队的地瓜吃完了,跟咱大要粮食。”绿豆说:“我的计划吃过头了,昨天我到咱大那里去了一趟,想跟他要点吃的,他把他自己的计划给了我二斤,还不是成品粮,是地瓜干。你没见,要救济的挤了一屋子。”吴黄豆说:“咱不是要救济咱是借,见了麦子就还!”吴黄豆又说:“下年就要考大学了,甭光顾着搞对象,把心思得用在学习上,咱弟兄仨就指望你上大学了!”绿豆说:“知道。俺两个嫂子都好吧?”吴黄豆说:“好!要是食堂把伙食办好,她们哪个不欢得四个牙的草驴似的!”说罢弟兄两个都笑了。
吴黄豆来到他大的办公室,正像弟弟说的那样挤了一屋人,个个都伸脖子瞪眼跟他大吵架,一看基本上都认识,是各生产队的队长。有的说:“吴所长你不能见死不救,看着社员饿死!”有的说:“又不是跟你要粮食,是跟你借粮食,麦子一下来就还。长利也行你说几分利吧!”吴福说:“不是我不给你们粮食,我是咱公社一个看粮库的,你们得找徐主任批,他把整个粮管所都批给你们,我都没啥意见!”队长们一见吴黄豆来了,像天上降下了救星,一齐说:“你儿子来了,看你借不借给他吧!”吴福说:“来要粮的没有儿子,只有队长。你们去找徐主任吧,他批多少我发多少!”队长们一条声地吼着“找徐大头去”,蜂拥着上了公社。吴黄豆迟疑着不走。吴福说:“你不去找徐主任还愣在这里做啥?给你说吧,没有特殊!”吴黄豆本觉得借粮是手到擒来的事,一看这场面知道问题严重了,也跟队长们一齐去了公社。
吴福见队长们都走了,推开了里间的门,徐大头徐主任正挣扎着从床底下往外爬。吴福伸手拉着他帮着往外拽。徐主任身子重,两人费了很大的劲,徐主任才从床下爬出来,他抹着头上的蛛网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说:“你这样做就对了。饥饿刚刚开始,各生产队还都能凑合着过些日子,估计撑个半月二十天问题不大。这些吃物你给我看好了,这是全公社农民的命根子,没有我的条子一斤一两不能动,钢要用在刀刃上,粮食要用在快要饿死人的时候。先紧着生产队的吃物往前撑,能撑多长时间就撑多长时间。如果现在就往下批粮食,十个粮管所也不够。你像今天似的,都推到我身上来,挨骂我挨。有人骂你,你也甭生气都是骂的我,谁让我当这个官儿哩。”吴福说:“事到如今挨骂是小事了。徐主任你放心,我知道我管的已经不是粮食,而是全公社农民的命了。”他接着又愁眉苦脸地说:“徐主任你就是批条子,这库里也没多少粮食往外日弄了。你是公社干部,县里开会时你也反映反映,这样折腾下去会出大事。”徐主任叹息一声说:“不瞒你说我给上边写过不止一封信,都是泥牛入海没了消息。”他又接着说:“现在咱得凭良心干事了。半个月之内包括马书记谁都找不到我,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他打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儿说:“这是我老家的地址,只准你一个人知道。”
吴黄豆队长还没进庄就被大田里干活的社员围住了,知道没弄来粮食都嗷嗷地叫起来。有的说国家小气,不舍得先打开几座国库让老百姓尝尝牛奶面包,把共产主义的福先拿出一点来让老百姓享一享。有的骂徐大头不是东西,国家的东西又不是你家的东西你把这么紧做啥!当然也有埋怨吴福不顾父子情面乡亲情面的。吴黄豆叫了几个人去清理仓库,除了种子和牲口精料,从几个囤底子里清理出二三百斤棒子和一些小杂粮。吴黄豆叫把这些粮食都磨成面粉,交给魏英俊。他在社员大会上说:今后的主食是胡萝卜。胡萝卜也不能尽饱吃,大人小孩平均一顿一斤。抬积肥只用男劳力,妇女都下地挖野菜,没有妇女的人家男人去挖,必须平均交够三斤,谁交不够谁就甭想吃胡萝卜。最后他说:“大家再苦熬个把月,收了麦子就是国库不开,我保证也叫老少爷们打着滚儿地啃发馍,到时候魏英俊不给你们发馍,你们就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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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苍生 第七章(10)
从此以后三户庄就过上了吃胡萝卜、喝野菜稀粥的日子,过去吃厌了的又甜又面名叫栗子香的地瓜,已成可想而不可得的宝贵之物。女人们每人一只篮子一把铲子三五成群,四散到野地里去寻找可食的野菜。野菜说白了就是野草。幸好什么草可食,什么草有毒,她们都一清二楚。神农氏及其数千年的前辈为她们趟好了路子,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有些野菜不但能治饿,还兼有清热败火的作用。中国人特有的药食不分领先世界的优势,通过这次群众性大实践,无疑将有进一步的发展,有重大的发现与发明也是说不定的。
这次“挖野菜运动”(三户庄人语录)与诗发生了关系。三户庄人把附近的野菜挖光了,她们不得不到远处去挖。柳叶儿、何樱桃、范巧巧等六七个年轻女人身轻腿快,挖野菜竟挖到了司马井附近。公社鞠贯一副主任正在土公路上散步,见一群漂漂亮亮的小媳妇在田里挖野菜,不由得盯着她们看,看着看着便想入非非,想入非非大天白日头的便手足无措,手足无措便以诗言志,于是吟咏道:出得门来往西霎(中原土语即看),一群大姐剜菜芽;早知大姐来剜菜,满地种上大嘎嘎(中原人对男性生殖器的俗称)!柳叶儿她们早看见了这个鞠瘦猴儿都没有理他,听见他念这首诗都气坏了,柳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