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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脱之言,哪里有为君为国的半片心肠?”
“那万岁爷不如将他们革职……”曹化淳话刚出口,便看到了崇祯凌厉的目光射来,心里一惊,知道犯了内官不能干政的祖训大忌,忙收声改口道:“今夜万岁爷翻了翊坤宫袁娘娘的绿头牌,是将娘娘请来,还是万岁爷……”。
“请来!”崇祯低头看着几上的折子,不住用手摩挲,口中兀自喃喃不止。良久,才起身出了暖阁,转往乾清宫大殿背后披檐下的养德斋。
养德斋有两间寝殿,西边的一间里面错金云纹博山炉内燃着龙涎香,金钩挂起床幔,床上平铺着大红毡、明黄毯,绣花被外一绺微湿的黑发,一只裸露的嫩藕玉葱似的臂膊,手指微微弯曲着,饶是隔着被子,下面的人儿依然显出起伏曲折的丰腴身段。崇祯刚刚由宫女们服侍脱了衣服,却听殿外一阵嘈杂,正待发怒,一个宫女飞跑进来,惊恐禀告道:“皇爷,月亮没了。”
“方才还是大圆的月亮,如何竟没了?难道被你当作糖饼吞了?妄诞!”崇祯似是被无端扰了兴致,心下有几分不悦。
小宫女还道方才慌张礼仪不恭,忙静气定神,分辩道:“皇爷,是天狗吞了,不是奴婢。”
崇祯一惊,披衣下床,疾步跨到窗下仰头看,见那轮圆月已缺了小一半,光影渐渐转淡,不多时,竟一片漆黑。崇祯顿无睡意,命宫女们服侍着穿衣出了乾清宫大殿,在廊檐下缓步。此时,皇城外铜盆、铜锣的敲打声一片响乱,百姓家家都在驱赶天狗。崇祯抬头仰观天象,从紫微垣十五星里找到紫微帝星,似觉有些晦暗不明,天一星芒角甚大,闪闪摇动。他读过文渊阁藏的秘本《观象玩占》、《流星撮要》,还有刻本《天官星历》,知道这是天下兵乱之象,心头不由一沉,似是喟叹一般深深出了口气。此时,天顶露出一钩弯月,渐渐盈长圆满,几个宫女和太监垂手恭立近处,互换着眼色,却没人敢上前劝他就寝。
“日食修德,月食修刑。”听着皇城外面稀落下来的钟鼓声铜锣声,崇祯心头默然,却想起西汉人董仲舒的那句明言,不由自语出声。
“皇上!”一只臂膊柔柔地伸来,拉住崇祯冰冷的手,“董仲舒的话哪里可信?东汉人王充说得好:‘在天之变,日月薄蚀,四十二月日一食,五月六月月亦一食。食有常数,不在政治,百变千灾,皆同一状,未必人君政教所致。’所谓天道远,人道迩,天象不足畏惧,要害还是人事。”
“也有天命!朕当尽人事而听天命,不会惟天是从!”崇祯知道袁淑妃跟了出来,开颜一笑,转腕握了她的手。
“皇上,外头冷,还是进去吧!”
宣武门外,一座两进的四合大院,便是浙江会馆。前院是普通的客房,后院为上房雅舍。前院的东厢房刚刚修葺加高,搭起半人高的木板,改作了戏台。两根红漆的大木柱子分列两边,挂着黑底白粉的楹联:
地当韦杜城南,鼓吹休明,共效讴歌来日下;
人在粉榆社里,风流裙屐,恍携丝竹到山阴。
刚过卯时,四个年轻的书生一色的方巾大袖,回到西厢房的大通间里,一个略显瘦弱的青衣书生从书囊中取出一沓纸片,递与旁边身材矮小的书生道:“子一兄,这是小弟昨夜改定的颂冤疏本,尚未誊清,恐有不当之处,祈吾兄指正一二。”
那书生转头望望青衣书生眼圈淡淡的乌痕,关切道:“太冲,愚兄昨晚见你半夜辗转难眠,披衣而起,还道你乍到京师,水土不服,谁知你竟是修订疏本去了。睡了可有两个时辰?”
青衣书生赧然一笑道:“宗羲愚钝,文思迟缓,既无吾兄的倚马之才,笔扫千军,又无之易、茂兰两位贤弟的气魄,只得下些笨工夫。其实小弟也想效仿三位兄弟刺血上书,只是小弟原本孱弱,写起疏文又恐巾短意长,言不能尽,即便流干了全身的血,怕也不够用的,写不成奏本。实在惭愧之至!”
矮书生双手接过疏本,昂然道:“大凡物有不平则鸣,我等身负家仇奇冤,无时不思上达天听。昌黎先生云:文章须以气盛,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贤弟涵咏多日,和泪写出,想必也是字字带血的。”旁边两个少年听了,一齐聚拢过来观看,见上面密密麻麻,以颜体行草书写,运笔酣畅,墨迹淋漓,可知当时心神极是激荡。矮书生将疏本擎了,起身高声吟诵道:
“父尊素中万历丙辰进士……直节自持,入班未踰一载而十三疏上……因灾异示警,直陈时政得失,谓阿保重于赵尧,禁旅近于唐末,萧墙之忧惨于戎敌……谓忠贤与其私人,柴栅既深,蜇毒谁何!势必台谏折之不足,即干戈取之亦难,请先予默察人情,自为国计,即日罢忠贤厂务。于是,忠贤不杀臣父不已……一日,狱卒告臣父曰:内传今夜收汝命,汝有后事可即书遗寄。臣父乃于三木囊头之时,北向叩头谢恩,从容赋诗一首,中有‘正气长留海岳愁,浩然一往复何求’等语。自是而臣父毕命于是夕矣。”
读至此处,矮书生哽咽难语,两少年听得也是泪水涔涔而下,黄宗羲若非极力忍耐,早已放声痛哭。
矮书生拍案道:“阉党首恶已究,但余孽尚存,天网恢恢,不当疏漏。我等就是拼了性命,也要血书投阙,叩请皇上为父辈们昭雪沉冤,将魏忠贤、许显纯等人的首级恩赐,准我等联合受害惨死诸臣的子孙,在北镇抚司牢穴前哭奠拜祭。”
黄宗羲拭泪道:“可是如今投书无门,小弟昨夜听馆主命人洒扫后院的上房,准备迎接浙江总督和巡抚。”
“他们来京何事?”矮书生心下好奇。
“听馆中人议论说是来京待罪听勘的,绍兴府山阴县出了惊天的大案。”黄宗羲望一眼屋外,压低声音道:“有个县学的监生胡焕猷竟上了弹劾阁臣的折子,皇上震怒,以为胡监生逞臆妄言,轻议大臣,出位乱政,命交刑部议处,浙江大小官员牵涉的怕有十几位之多。”
矮书生叹道:“自从嘉兴贡生钱嘉征一封朝奏九重天,弹劾魏忠贤老贼十大罪状,暴得大名,举国皆知,生员纷纷效尤,渐成风气,都想着欲为圣明除弊事,其实并无多少真知灼见,不过沽名钓誉,以谋终南捷径而已。唉!真是世风日下,士大夫柔媚以进,投机取巧,恐非国家之福。”
一个少年接道:“是该杀杀这些士林的败类了,既想贪天之功,正可教他们夕贬潮阳路八千,岂不痛快!”
黄宗羲瞪了他一眼,呼气向天,悲声道:“世风日下,也非我等之福,贬了那些贪名冒功的小人不打紧,只是此次赴阙上书怕是不能了。”
“何出此言?”矮书生一惊,将目光射向黄宗羲。
黄宗羲扼腕道:“我朝自太祖爷钦定卧碑文,既有明旨:天下利病,诸人皆许直言,惟生员不许。皇上惩治了胡监生,听说那通政司通政吕图南吓得胆战心惊,竟命属衙凡生员疏本一律扣压,不得代为上传内阁。岂非绝了我等上奏的门路?好恨!”
矮书生听得面色沉重,两少年急道:“那如何是好?终不成报仇无门了?”屋内刹时沉寂下来,四人呆坐,默然无语。
“呵——人还不少呢!”四人一惊,见一个身形微胖的年轻太监从门外大模大样地摇摆进来。
矮书生忙起身拱手道:“学生魏学濂与公公不曾相识,公公何故屈尊枉驾?”那太监摇头道:“不是找你,咱家是来找他。”说着用手一指黄宗羲。
黄宗羲一揖到地,疑惑道:“公公怎知学生贱名?”
那太监嘻嘻一笑道:“黄孝子之名,天下能有几人不知?再说当日咱家奉旨去了东岳大庙,见识了你的风采。”
黄宗羲拱手道:“公公说笑了。宗羲不过激于父仇,才有此泼天之勇。”略一停顿,又道:“方才见公公进来,还以为公公要往后院上房而误入敝舍呢!”
“那浙江督抚二人四更时就到了东华门外递牌子候旨呢!他们哪里敢在这里暖暖和和地坐等?上赶着都怕不及呢!要是等到咱家上门,那是他们的福分。你这后生家说话恁的没分寸,咱家什么时候走错门儿误了差事?什么时候敢耍子大意过?”
黄宗羲赔罪道:“宗羲冒昧,祈公公海涵。请教公公名讳怎么称呼?”说罢,指着魏学濂道:“这位是已故吏部都给事中魏孔时世叔的公子。这两位兄弟一个是左副都御史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