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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霍政本是魏忠贤早年提拔的旧人,却被许显纯几句话骂得灰头土脸,心下恼怒,又不敢分辩,抄起皮鞭将高吊在屋梁上的郑仰田连打数下,骂道:“你这老猪狗!没由来巴巴地跑到京师来,找咱爷们儿的晦气!快说,许大人他老人家慈悲,可爷手中这皮鞭却不知道什么是慈悲!”
郑仰田被打得遍体鳞伤,好在镇抚司的番役下手极有分寸,许显纯吩咐“小心打”,本是行话,就是嘱咐行刑的人要专拣皮糙肉厚的地方打,这样虽然看着鲜血淋漓,但不伤筋动骨。若是喊声“着实打”,却反了过来,则是专拣要害的部位下狠手,往往只消数十下,犯人便骨裂筋直,断无活理。天下刑名之术北镇抚司最为精通,近几年来,更是将拶、夹、棍、钮、镣五刑增加为大枷、立枷、木笼、挺棍、烙铁、脑箝、灌鼻、钉指、断脊、钩背、斩腰、抽肠、摘心、挖目、剥皮、刷洗、一封书、鼠弹筝、拦马棍、燕儿飞、径寸懒杆、两踝致伤、不去棱节竹片数十套。钩背是用大铁钩子钩入脊背高悬木梁上。抽肠则是在一条横木杆中间绑根绳子,高挂木架上,木杆一端有铁钩,另一端缒着石块,将铁勾塞入犯人的肛门,把大肠头拉钩出来,石头坠地,犯人的整条肠子就被抽出,高高悬挂成一条直线。或先用牛角尖刀从人犯的肛门处挖出大肠头,用绳子绑在马腿上,一人骑马狂奔,肠子越抽越长,转瞬即尽,人犯随即一命呜呼。刷洗之刑是先把犯人剥光,裸体放在铁床上,用滚烫的开水往身上连浇几遍,再用铁钉制成的刷子刷擦皮肉,犯人的皮肉早已被热水浇得几近熟烂,哪里经得起铁刷的摩擦,一刷下去一道血槽,直到把皮肉刷尽,露出白骨。剥皮是将人犯剥得一丝不挂,躺在门板上,手脚钉住,取熔化的沥青浇在人犯身上,片刻沥青冷却凝固,用锤子慢慢敲打,沥青和人皮一齐脱掉,或用刀活剥人皮,先从被剥者的后脖颈开刀,顺脊背往下到肛门割一道缝,把皮肤向两侧撕裂,背部和两臂之间撕离开肉的皮肤却连在一起,左右张开,就像两只蝙蝠翅膀似的,被剥的人要等到一天多才能断气。凡此种种,令人闻名丧胆。
郑仰田睁开红肿的眼睛,惨笑道:“并非是不说与几位爷知道,小老儿跟信亲王素不相识,测的什么字与小老儿也没多大干系,只是咱这门中有个规矩,来测字的都是衣食父母,万不可将测字时的话语泄露给他人。当年,小老儿初入师门,就在祖师爷的灵位前立下了毒誓,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违背。”
“这是什么臭规矩!今日偏要看看,是爷爷的刑法大,还是你的规矩大?”那霍政用双手使劲捋了捋鞭子,皮鞭相击,啪啪作响。许显纯在案后也按耐不住,喝道:“好泼皮!不教你尝尝刑具的滋味儿,你也不知道王法森严。来呀!红绣鞋伺候。”
不多时,两个番役从堂外抬上一个烈焰腾腾的火炉,在堂上放了,跟在后面的一个番役手中捧着一双乌黑的铁鞋,扔到火焰之中,不消一盏茶的工夫,铁鞋已由玄黑变得通红。霍政用一只火钳将红红的铁鞋夹了,左手拉起郑仰田的头发,在他面前晃晃灼热烤人的铁鞋,嘻笑道:“让大爷给你暖暖脚,教你临死也做一次娘们儿!”说着,早有一个番役将郑仰田的右脚扳起,剥落了鞋袜,那霍政猛地将铁鞋套到他的脚板上,只听“吱吱”几声,升起一团青烟,旋即堂上弥漫着皮肉焦糊的味道。郑仰田大叫一声,昏死过去。霍政挥手命番役取冷水浇他,又将炉中另一个铁鞋夹起,便要往郑仰田的另一只脚上套,许显纯喝道:“慢!看他醒来招不招?”
霍政呵呵大笑,顺势将铁鞋在郑仰田头发上擦过,又是一阵焦糊味儿。郑仰田被冷水一激,幽幽醒来,便闻到脚底不断涌出烧焦的刺鼻臭味儿,渐渐感到深入骨髓般的疼痛,吃力地抬头看看许显纯等人,仍旧将头垂下,似哭似笑道:“我总算是对得起祖师爷呀!”说着,泗涕横流,心中一热,喷出一口鲜血,又昏了过去。
午后的日光澄澈地撒入大殿,仰卧在龙床上的天启皇帝越发显得面色苍白消瘦。端庄秀丽的张嫣静静地守坐在床边,不时用雪白的锦帕拭去他额头、腮边的冷汗,隐含泪水的美目无限怜爱、无限幽怨地看着结婚不过八年的夫婿,极度的悲伤反而使她显得出奇的冷静,她知道二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给予他温情的机会不多了,自己十六岁从河南祥符县被选入宫廷做了皇后,中间经过多少磨难,真是不易呀!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时天启的奶妈客印月刚刚得势,肆意张狂,淫乱宫廷,公然与魏忠贤双宿双飞,一点儿也不避讳,有一天竟然传授天启皇帝阴阳之术,被张嫣撞见,当场命宫女将她批颊五十,赶出宫廷,永不再用。不料却被魏忠贤偷偷将她接回宫里,教她在天启面前一番哭闹,又留在了宫里。从此,便与张嫣结下了深仇大恨,每每伺机报复。那年张嫣有了身孕,身子日渐沉重,常常腰酸背痛,不堪其苦,客印月暗中将一个身怀绝技的江湖女子扮成宫女,送入坤宁宫听差。张嫣一时大意,竟命她按摩,那宫女暗用内力在她后背和腹部的几处穴位连揉带按,反复数十下,当时虽然无比舒泰,可是未出三日,腹中的孩子便小产了,竟是个成形的麟儿,几乎将张嫣痛煞悔煞!客印月与魏忠贤暗自欣喜,又到天启面前诬告张嫣太不小心,使朝廷失了储君。张嫣被天启皇帝责骂一顿,百口莫辩。张嫣有苦说不出,回宫痛骂魏忠贤是活赵高,谁料被魏忠贤侦知,没过半年,魏忠贤指使亲信刘志选等人,弹劾国丈张国纪强占民产,殴毙无辜,尤其骇人听闻地谣传张嫣并非张国纪亲生,她只是身陷狱中的江洋大盗孙二之女,被张国纪收作了义女。张嫣无奈,挡不住汹汹的物议,偷偷贿赂了王体乾一箱珠宝,求他周旋,加上一班正直大臣据理力争,天启皇帝也不相信,只将张国纪一人革职回家。
张嫣惊悸地想着往事,心里暗自叹息:皇宫里有的是荣华富贵,也有的是酸楚凄凉,母仪天下就可以品尝不尽的欢乐么?看看皇上的病容,一旦……今后怕是要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了。二十三岁,黄金岁月,花样年华,难道就这样一下子从桃红柳绿的明媚春日踏入衰草连天的肃杀秋季?张嫣木然地坐着,白嫩的玉手有些机械地摩挲着天启皇帝的手掌,心头忽然涌出一句古老的诗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心隐隐地疼将起来,眼泪忍不住顺着雪白的香腮淌下来,无声地哭了……天启仍然在昏睡,如果不是看到他那微微张缩的鼻翼,真是无法感觉到他还活着。
“娘娘!回宫歇息歇息吧!”一旁垂手侍立的魏忠贤面色悲戚地轻声劝道。张嫣转头看了他一眼,摆手哽咽说:“魏公公,你们下去吧!我要多陪皇上一会儿。哎!原本在身边厮守的日子就不多,今后再想服侍或许不能够了,就多尽尽心罢!”
“皇上洪福齐天,老奴命钦天监夜观天象,见紫微星光华如水,灿烂依旧,想必皇上只是小灾,并无大恙的,还请娘娘宽心。老奴再去想想办法,替皇上禳灾祈福,娘娘可要多保重呀!”
“那倒是好,魏公公算是有心了。我知道你也不愿意皇上就这般快地去了!”说着,泪水更加止不住地滴落,“你们下去吧!也累了多日了。”魏忠贤听出她话中的弦外之音,又见她执意陪伴,便不再强劝,悄悄退了出去。
乾清宫西庑的懋勤殿,飞翘的殿檐下高悬着一块泥金蓝地的金字匾额,上书“懋学勤政”四个大字,乃是先朝嘉靖年间内阁大学士夏言的手笔。懋勤殿里,客印月居中坐着,多年的优裕、富足与享乐,使她的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尊贵与威严,但仍有一丝若隐若现的乡土野气。神宗皇帝万历年间,她十七岁,便嫁与京畿通州府大兴县侯巴儿为妻,过门才知侯家贫穷至极,糊口都难。转过一年,她刚刚生下儿子侯国兴,再难忍受家中的贫寒窘迫,不得已将满月的侯国兴撇下,到京城应征,入宫做了东宫太子的长子朱由校的奶妈子。朱由校继位做了皇帝,她继续照顾朱由校的饮食,没有按照惯例被遣送出宫,还被敕封为奉圣夫人,几乎享受着皇太后的尊贵与威仪。她与魏忠贤奉旨在宫里做了一双对食的夫妻,两人内外勾连,互通消息,天下为之侧目,就是当朝帝后的皇亲国戚也惧怕她几分,深知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