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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安宁十七岁生辰那日,子车腾装醉,意图棒打鸳鸯,公子琰对此事心知肚明,只是一直没拆穿罢了。
子车腾叹了口气,一边感慨他的老谋深算,一边为旁人鸣不平道:“放着大庭氏那么端庄的女人不要,非喜欢个黄毛丫头,你这脾性,实在让人看不透。”
他口中的大庭氏,是当年甩了公子琰的未婚妻,大庭云。
大庭云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在周饶大名鼎鼎的,神浒云老板。
她与公子珮的母妃,也有几分亲缘,算得上是根正苗红的皇家贵族。
公子琰当年沉迷酒色,不学无术,云老板一怒之下,悔婚出逃。
她本来只想刺激刺激他,一番用心良苦,盼着他能回心转意。那意思不过就是,你再这般沉沦,老婆都很人跑了。
然而,她身为大家闺秀,公然悔婚,在胜神也就没了出路,从此只得隐姓埋名,浪迹他乡。
后来,公子琰确实发奋图强了,云老板却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他二人打小便相识,云老板一直爱慕着自己的未婚夫君。其实,无论公子琰如何,她对他,从来都是一心一意。
她可能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激将法是起了作用,却连带着将自己的一辈子也搭进去了。
她此前只盼着他好,却从未想过,这男人好与不好,都不是自己的。
不过公子琰对她,除却儿女之情不谈,其他方面,也算照拂有加,仁至义尽。
他担心云老板在周饶困窘,替她张罗了酒肆神浒,令她生活富足,衣食无忧,在物质方面,与此前并无太大差别。
然而,物质上的补足,终究抵不了精神上的亏欠。
云老板不求富贵,只想留在他身边,荣辱与共。但这对二人来说,都是不可能的事。
公子琰说:“我对她的不忍,就是对安宁的不忠。”
他以为,收了云老板做妻妾,他与安宁的十年之约,才真的成了笑话。
但是,大庭氏这一百多年的一心不二,苦苦相守,总有人看不下去。
子车腾一个没忍住,为她鸣不平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跟了你那么多年,真能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况且她端庄秀丽,温婉贤惠,对你又是言听计从,就差把你捧到天上去。这么好的女人,到哪儿去找?”
“她见着我,像见了鬼一样,大气都不敢喘。”公子琰说得极为平静。
云老板若是听到这话,可能再过一百年,也未必能想通。她从来不曾知晓,把自己放得低些,在这个男人面前,也成了罪过。
这道理,女人都想不通,何况不懂女人的子车腾?
他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继续感慨:“你也算阅女无数,怎么就着了那丫头的道了呢?”
“安宁可不是普通的小丫头。”说起安宁,他的语气又温柔了起来,“她比谁都懂得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清醒,什么时候该糊涂。”
安宁的聪明,与知生皇的风雅一样,都是不偏不倚,恰如其分。她的聪明,多一分就心机深沉,少一分则愚不可及。
正是这种倒糊涂不糊涂的味道,才让公子琰觉得新鲜。
子车腾搞不懂,只能口是心非道:“对对对,你看上的人,怎么着都是你有理。”
比如安宁,比如长略。
其实在子车腾心里,长略可能真的,不那么值得被器重。
至少眼下,他就很有可能跑路了。
话说此时,长略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长子长庚,时年五岁,幼子长循,三岁有余。
大好的年华,姜鲁育带着长庚与长循,回了娘家,独守空闺。
长略只说要出远门,至于去哪里,他没说,鲁育便没问。
所以,当姜彰问闺女:“你夫君去哪儿了?”
鲁育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明白。
姜彰见她这副德性,以为铁定是被长略甩了,连声叹气,也不揭穿,只怕在女儿伤口上撒盐。
鲁育倒是心宽,每日带着长庚长循,悉心教导,全然没有一丝萎靡。
姜彰越是见她这样,就越是担心——好好的闺女,嫁了人才没几年,怎地就成了这副模样?之前那个泼辣凶悍的丫头呢?
于是,他开始变着法子给闺女找乐子。
一日,姜彰对鲁育说:“长庚年纪也不小了,爹给你做主,订个娃娃亲吧。”
鲁育心想,五岁小儿,虎头虎脑的,怎么就年纪不小了呢?
嘴上却应和着:“不知老爹看上的,是哪家的小丫头?”
“巢皇的闺女,跟长庚差不多大,前两天他才提过。”
“半半呀。”鲁育看着姜彰,一脸嫌弃。
听说半半四岁多那时,成天还只会说“半半”、“半半”。中容此举,莫不是怕她太过愚钝,日后嫁不出去?
“你可别瞧不起人,半半现在鬼精鬼精的,跟以前可大不一样了。”
“那也不成。”
“为什么?”
“与我们长家的家规不合。”
“什么家规?”
“凡长略子孙,不得与权贵攀亲。”
鲁育说得郑重其事。姜彰听得,却差点没以头抢地。
早知长略有这些臭规矩,鲁育还一一恪守,姜彰当初是怎么着,也不该同意这门婚事。
也不知这长略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将鲁育治理得服服帖帖。
这个问题,姜彰百思不得其解。
长庚的娃娃亲,也就此作罢,没了下文。
牛贺,白氏。
长生出征,已走了多日。安宁的生活,突然变成了从未有过的安宁。
她闲来无事,开始认真探索,自己这名字,到底是谁取的,这般贴合实际。
她想问问当事人,却发现,那些所谓的当事人,如今都已作了古。
第八十五章 无所事事()
她的外祖父,她的母后,她的父皇,还有她的生身父亲,他们都无一例外地,与世长辞了。
长生一走,她如今连个消遣的人都没了。
这人间,还真是百般寂寥,无所寄托。
安宁连声叹气,开始怀念起在地府的日子来。
这纷纷扰扰的九州,若是寂寞起来,真的比无间还可怕。
人间地府,没个差别。
玉采曾说,他在荒山之中,一呆就是百余年,独自一人,只为修行。
那场面,安宁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她如今再不济,还有建业呀,表叔呀,一大堆宫人啊什么的。不说谈谈知心话,简单调侃两句,也还是可以的。
那个独自修行的人呢?
怕是只能引吭长啸,对鸟弹琴了吧。
可怕,真是可怕。
她正专心于脑补这样的场景,不料头顶真有鸟兽飞过,好像还是一只信鸽。
从来只见青鸟传书,信鸽嘛,她还是头一回瞧见,真正派上了用场。
她见四下无人,又等了好半天,才确定这野味是寻着自己来的。
她以为自己孜孜不倦地写信,终于盼来了回音。
想想又觉得蹊跷,那人放着青鸟不用,转而玩起了信鸽,这是要闹哪样?
于是,她轻手轻脚地,解下书信,心中疑虑万分,期待又忐忑。
展开绢帛,她如梦初醒——原来这封信,是出自别人之手。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想多了。
信是长生写的,他说,听闻小娘子一直盼着云中锦书,如蒙不弃,可将此信草草收下。
他在信中写道,边关困苦,战事连连,他也不是总有时间,能想着回信。若是晚了那么三两天,她且勿要见怪。
长生说,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既然答应了她,这信就一定会写,会接着写,会不断地写。
他还说,自己也盼着小娘子能拨冗提笔,回上那么一两句。如果实在没空,写上三两笔,就当练练字也好。
他自然也不会忘了提醒安宁,将他的建议,好好考虑考虑。
他告诉她,虽已夏末,边关的雪还没有化尽。路途遥远,将雪带回去送她是不可能了。
他说,只盼有生之年,能平定了天下,带着小娘子一同前往,看看这大好河山。
安宁本来还有些失落,不想读着读着,竟然笑了起来。
这长生,倒还有几分意思。
她想着礼尚往来,自己须得着人寻些笔墨来,回上他三五句话,好像才说得过去。
但是,素来井然有序的皇宫,突然闹闹哄哄起来。
一大堆人紧赶慢赶,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