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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灵曲-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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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就是痛,深入骨髓,透过心肺,每一寸骨肉,都仿佛要被割离。

    痛的极致,原来不是麻木,是不间断的,无尽的痛。

    虽然身体已痛到极致,她的大脑却从未有过的清醒。

    安宁觉得,自己一定是痛傻了,呆在这种鬼地方,都不知道睡觉。兴许睡上一觉,一切就都结束了。

    说好的三书六礼,说好的十年之约,都统统见鬼去吧。

    她如今,只想强迫自己,睡上一觉。

    她想,自己的一生,终于就快走到尽头了。

    在倒下的前一瞬间,她分明看见,自己手中的藤条,利剑一般地,刺入知生老儿的胸膛。

    她得手了,她心中深知,即使知生老儿得救,他也时日无多。

    因为那藤条刺入的,正是他心口的位置,不偏不倚,不差毫厘。

    那位置,她再熟悉不过。

    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将她抱在怀里,她的脑袋,就靠在他胸口,耳朵贴着那里,可以听到心跳声。

    她还记得那时,他阴晴不定的模样。

    他对着她的母后,一顿怒吼,拂袖离去。他转身的时候,嘴角都还在抽搐,看上去肯定是气得不轻。

    他看到她小小一人,伫立在二人身后,仰着头,眼神无辜,不知眼前这一幕是为什么。

    他叹着气,将她抱起,复又转身,对着她母后温言软语道:“你看,咱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母后不说话,他又摸着她的脑袋,可怜兮兮地说道:“安宁,你母后不要咱俩了。”

    然后她就看到,母后哭着,快步走出房门,再不回头。

    这样的场景,日复一日地上演着。他也日复一日地,讨好着,愤怒着,无奈着,又讨好着

    然而无论他如何,他的百般情绪,在母后那里,都换不来一丝回应。

    她承受他的谩骂,却始终不能接受他的示弱。

    直到后来,他也许想通了。

    那时的后宫,开始有各式各样的女人出现,她们或清丽,或妩媚,或妖艳,或端庄,无论怎样,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跟自己半颗珠玉的关系都没有。

    然而,他却告诉她,这些女人,都是自己的长辈。

    她不愿跟她们打招呼,更不愿对她们行礼,所以她开始学着,绕着道走。

    他与母后,越来越隔绝,与她,也越来越疏远。

    有一次,她被一个女人拦路劫下。那女人踹了她一脚,却捂着自己的肚子,痛苦地哭道:“哎呦,这是哪儿来的野孩子,撞了人也不说句话,太没规矩了。”

第五十九章 前尘往事() 
她站在原地,不哭也不闹,当然,也拒不行礼。

    女人伸手要打她,手抬到一半,却被人生生拦住。

    那个远道而来的人,是她的外祖父。

    有莘无惑是个爽朗的军人,他抱起她,就往母后寝宫走。

    他用胡渣蹭她的脸,对着她母后教训道:“不好好过日子,孩子我就带走了。”

    他说到做到,真将她带到军营,半月未归。

    后来,宫里再没有女人敢为难她,听说那个女人,也被知生老儿打入了冷宫。她从此,再不需要对人行礼,更不需要绕道走,而且,她还有了新的去处——有莘无惑的军营。

    她不愿意回宫,更不愿意去母后的寝宫,因为她在门口,总能听到各种各样的争吵。

    她听到知生老儿的声音,他拔高着声调,愤怒至极,哪有一丝一毫,平日里那雍容优雅的样子。

    他愤然喊道:“你明知道,那些女人,孤根本看不上。”

    得来的,只是一句冷冷的嘲讽:“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她没有听墙根的习惯,所以她又转身出了宫,找外祖父去了。外祖父营中的酒,不仅好喝,而且解千愁。

    她酩酊大醉,却又怕被外祖父发现,只好回宫。

    她走到母后的寝宫,听到里面乒乒乓乓,不知什么碎了一地。她怕母后被人欺负,虽说是极其不愿,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其实,她当时一点灵力都没有,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一点,她自己心知肚明。

    她听到母后哭着喊道:“你给我滚出去!”

    她听着这话,吓了一跳,母后这个“滚”,当真用的霸气。

    紧接着,是知生老儿的声音,他问道:“孩子到底是谁的?”他的声音,充斥着极度的愤怒,愤怒中,又透着一丝丝悲凉。

    “孩子是谁的,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我们还会再有,对吧?”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明显弱了下来。那声音,听上去有些哽咽。

    “找你的三宫六院,嫔妃姬妾去。”

    听着他们的争吵,安宁似乎悟出了一个道理——气势这东西,从来都是此消彼长。

    她觉得越来越困,再也听不下去,干脆醉倒在门口,不管不顾。

    醉梦中,她隐约看到有人步履匆匆,拂袖而出,到了门口,却生生顿住。

    她被知生老儿抱在怀里,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起伏的心跳,突然觉得,头顶有雨滴,打湿了她的脸。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因为她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想象不到,知生老儿也会哭。

    他是那么骄傲,那么造作的一个人,他的一举一动,都非要拿捏得恰到好处,温文优雅。

    他心口的位置,她绝不会量错。

    她大仇得报,此刻却气闷得,一丝一毫也开心不起来。

    安宁突然发现,她这一生,或许转瞬就要过去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睡不着便睡不着吧,正好可以借着这偷来的空闲,想一些事,一些人。

    这样想通了,她觉得身上也不那么痛了。

    她想着那人的眼神,永远深邃,那人的神情,永远看不透彻。

    她想着他说话的样子,缓慢,淡然,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她想着他的胸膛,他的掌心,炙热,灼烫。

    她幻想着,如果他看到自己现在这般模样,他的神情,会不会有些许变化,比如愤怒,比如悲伤。

    不,他一定不会愤怒,他对她,从来不会恶语相加。

    他也一定不会悲伤,他的悲喜,全部深埋心底,早已忘记如何表达。

    他也不会像知生老儿一般,对她冷淡,疏离。

    在她的记忆里,玉采唯一一次对她没耐心,最后还是以陪上一对青鸟而告终。

    尽管事后,他悠悠反驳:“那完全是你自己凭空臆断,我对你,从来都是十二分的耐心。”

    想着想着,她突然笑了。

    幸好还有周身的苦痛,在叫嚣着,别做梦了,要不然,她还真以为自己置身美梦中。

    她知道,自己刚才那一下惨兮兮的笑,肯定比哭还难看。因为下一转瞬,她就痛得连哭都没有力气。

    她感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幸而四下无人,能说话也不是什么优势。

    她觉得,知生老儿如果能做到玉采的一丝半毫,母后或许,早就回心转意了。

    玉采说,这种事,没有对错。

    他还说,听她的,错的就变成对的了。

    她曾多次问他,主见呢,脸皮呢,他都笑而不答。

    他笑起来,才真的是比哭还难看。

    他的相貌平平,他的表情僵硬。

    她问他:“你说,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能一点感情也没有呢?”

    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是啊,怎么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呢。”

    她当时以为,他是反问,是感慨。

    现在,她突然想通了,他是在回答,肯定的回答,淡定,从容。

    母后与知生老儿,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虽然他们争吵,动粗,但是他们之间,一定有感情。

    无论是知生老儿对母后,还是母后对知生老儿。

    因为,等到她再大些的时候,目睹二人争吵,她在母后身上看到的,已不仅仅是淡漠。

    她的母后,分明在知生老儿离开后,也悲伤,也失落。

    如果她真的无动于衷,又怎会一改往日的作风?她应该继续承受他的谩骂,而不给予他一丝一毫的回应。

    原来母后在园中看花落,数星辰,她等的那个人,不是安宁的父亲,而是知生老儿。

    她终于还是,心无防备,溃不成军。

    然而,知生老儿那个大混蛋,等到母后回心转意,他却开始真正的疏离。

    或许他就是个普通人,普通的男人,闹腾了那么多年,讨好了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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