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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答案早在安弃的意料之中,只是这四个字从寻常少女嘴里吐出,要么满怀羞涩、似嗔实喜,其实恨不得立马就跳上花轿;要么充满怨怼感伤,一听就知道受过感情伤害,似易离离这般仿佛叙述“我今天不想吃晚饭”一样的平淡口气,实在能让听到此话的任何男人心头火起。所以他只是没好气地哼一声:“因为您老眼界太高看不上男人?”
“不是,因为我害怕。”易离离老老实实地回答说。
“害怕什么?男人还能吃了你不成?”安弃更是恼火。
易离离摇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怕嫁了个男人之后,他也像我父亲那样,丢下老婆孩子跑得无影无踪。与其那样,还不如不要嫁人。”
话题总算打开了,在安弃恰到好处的追问下,易离离简单讲述了一下自己的身世。安弃这才明白过来,易离离之所以如此殚精竭虑地研究登云之柱,不仅仅是为了她师父,更加是为了她的父亲母亲。这个坚强独立、不会受他人左右的少女,却也有着那样悲惨的过去。
“原来那一天夜里,我在北水镇见到的就是你,”安弃说,“难怪一直觉得你面熟。不过你比那时候漂亮多了。”
易离离丝毫不理会他的恭维话:“那一夜之后不久,我遇到了我的老师,并且帮助他躲开了登云会的追杀,以后就一直跟着他。”
“真巧啊。”
“不是巧,而是我先听到他和追杀者的对话,后决定要帮他。只要是能和登云会做对的事情,我都会去做。”
安弃打了个寒颤,心里想着:幸好老子没得罪过她。那样的执念太可怕了。
两人此时一路南行,已经离开纠缠不清的宁国与雒国,进入了皇室的属地,位于中原腹地的青州。皇室虽已逐渐衰微,名义上仍然是天下的拥有者,是所有诸侯国的大老板,所以其在青州的这块辖地虽小,至少暂时没有刀兵之祸。但另一方面,正因为皇帝本人不具备什么势力,所以这块属地里的江湖中人不少——反正一般情况下惹祸也没人管,也不会有方仲那种战时杀敌闲时捉贼的精力无限充沛者。
“你这个朋友好像挺不错,”易离离说,“我发现你总喜欢谈论他。”
安弃的第一反应是:易离离在挖苦他,或者变相抗议这个话题的无聊。但再一想,易离离这样的姑娘,想要学会挖苦人或者旁敲侧击地说话,大概是件挺不容易的事,所以他随口回答:“大概是因为我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朋友而已。”
转念又想,好容易遇到这样不会挖苦人的听众,某些话在肚子里都快憋烂了,再不倾吐出来实在难受,于是又补充说:“其实还因为……我对不起他。”
不等对方发问,他就把自己遇到方仲之后的种种事由说了一遍。小木匠平日里张嘴就是谎话,这一次居然没什么粉饰,一切照实叙述,实在不易。
“你也看得出来,我不是什么好人,”他最后郁闷地总结说,“但当我发觉我总是一肚子坏水对人、旁人却对我真诚相待时,还是难免觉得很别扭。也许是我这种人很难交到朋友,所以碰上一个,就好比穷人捡到了金子——但这个穷人却把金子当成黄铜,然后扔掉了。”
“你并没有扔掉,”易离离摇摇头,“至少到了最后,你向他说了真话,那就很不容易了。”
“是啊,很不容易。”安弃咕哝着,并且又觉得这话似乎是在暗讽他——凭什么老子说句真话就叫“很不容易”?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他想。
现在两人即将进入青州著名的大城市覃丰城,路上时常路过各式各样的武人,这让做贼心虚的小木匠颇有些紧张,唯恐其中藏着登云会捉拿他的人。易离离倒是很想得开:“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登云会,所以怕也没用。再说我的乔装技能还算不错,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
“那我们这样逃跑还有必要么?”安弃喃喃地说,“反正到哪儿都是他们的人。”
“我们并没有在逃啊。”易离离奇怪地看他一眼。
“那我们是在干吗?”
“再往南走一段,就可以折向西行,去西疆沙漠。”
安弃停下了脚步,带着一丝侥幸问:“去哪儿?我可能耳朵不大好使,没听清楚……”此时他正向一个路边卖炸糕的流动小车走去,闻着那诱人的香气,食指大动。但这句话却让他胃部一阵痉挛。
易离离慢慢地、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西疆沙漠,克鲁戈。我们要去克鲁戈探访登云之柱的踪迹。”
安弃失魂落魄地听着,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后会有期。”说完转身就走。易离离赶忙追在他身后:“你干什么?为什么要走?”
小木匠一摊手:“你愿意去西疆送命是你的自由,但我肯定不会去给你做垫背的。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在结伴逃命而已,闹了半天,你想把我带到死地里去。”
易离离一把扯住他:“什么意思?死地又怎么了,你难道……一点也不想弄清楚你身世的秘密?”
“当然想,”安弃回答,“但那不应该以送命为代价。与其拿小命去开玩笑,不如糊里糊涂地活着。”
“那你每天不停地削木鸟,也是想糊里糊涂地活着吗?”易离离问,“我还以为那代表了你对自己身世的渴望呢。”
安弃的脸『色』变得比黄瓜还绿:“想知道是一回事,怎么去知道是另一回事。西疆沙漠那种地方,十个进去,十一个死在里面,要我去不如现在就把我的脑袋先砍了。”
易离离的眼神黯淡下来,似乎是完全没有料到小木匠会是这样一个胆小之辈。她辛苦数年,终于找到了这个关键人物,已经想当然地以为该关键人物会成为她生死与共的伙伴,共同在登云会的天罗地网中寻找生机,寻找能策动致命反击的利器。到了这时候她才终于明白过来:人与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和你不一样啊,”安弃嗫嚅着说,“你死了娘,丢了爹,有着明确的目标要去找登云会的晦气。可我连自己从哪儿来,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快二十年了,我身边没有任何亲近的人,好容易遇到一个愿意保护我的人,还早早地死掉了。所以对我来说,能活着就不错了,即便我跟着你发掘出了所谓的真相,甚至证明了我就是什么狗屁神赐之子,又能怎样?我没见过神,对他们没有感情,哪怕他们被登云会杀了,也没法激起我的仇恨。何况我身上从来没有半点特殊的能力……”
“我只是个混吃等死的普通人而已。”他总结说,然后摆出引颈就戮的姿态,等着易离离抨击他。但易离离只是忧郁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人各有志。祝你好运吧。”
这倒大大出乎安弃的意料:“你……你不准备揍我一顿?就这么放过我?”
易离离摇摇头:“我这一生都是这么过来的,早习惯了什么事都靠自己。我就是杀了你,也并不能帮助我解决问题。”
安弃反倒生起了内疚之心,几乎就要冲口而出“那我跟你去”。但上次一时头脑发热离开了方仲的庇护,已经让他一路上后悔不已,克鲁戈那种玩命的地方,真要冒失答应了,只怕到时候肠子都要悔青。所以这话在喉头滚了两转,终于还是吞回了肚里,他只是苦笑一声:“我们一路同行,总算有点交情,吃顿告别饭吧。”
他咬咬牙,以壮士断腕的悲壮情怀补了一句:“我请客。”
易离离无可无不可,痛快地点点头答应了,然后看着小木匠转身向着来路走去,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儿?”
“你不打算在覃丰城里吃饭吧?”小木匠诧异地说,“会贵死人的。我们不是刚刚路过一个市集么?在那里请客可以挽救我的钱包……”
易离离无可无不可,于是跟在他身后,心里嘀咕着,要找出一个比小木匠更抠门、更厚脸皮的东道,大概比寻找登云之柱也容易不到哪儿去。
坐在这家兼营酒楼的市集客栈里时,气氛很怪异。易离离越是显得若无其事,安弃就越觉得如芒在背。他几次都要心软改变主意,但想想那炼狱一般的克鲁戈大沙漠可不是闹着玩的,终于没能鼓起勇气。想要把方家父子送他的钱转赠一点给易离离,聊作补偿——可他又实在舍不得。
“你真的打算,一个人去克鲁戈?”他问道,想要尽最后一点努力劝说易离离回头,“那些传说也许都是编来骗人的,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