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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像新年的鞭炮一样,劈头盖脸地在头上奏响,我听到子弹射入血肉的钝响,无数的哀号和喘息。刺鼻的糊味一阵阵地传进来,瓦片像雨点一样,从鸡舍的缝隙里落下来。
不用看也知道,外面已经彻底地成为了修罗场。在这一片的杂乱里,我竭力地分辨着他的声音。可是除了弹壳乱跳,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我从嗓子里发出一声除了自己没人能听到的呜咽。他的叮咛还回荡在耳边:”你要躲好了,别出声。“我无法忘记他向我远远投来的那最后一瞥,里面掺杂了太多的东西,爱?愧疚?仿佛还有一丝释然。
大雨瓢泼,澜沧江的雨季彻底地来到了。过了一千年还是一万年?我仿佛和那些废墟一样,都变成了远古的遗迹。雨水从砖石的缝隙里流下来,成股的污水从鞋底成股流过,带着浓厚的血腥气。我抱紧自己的双腿,任凭他的血温柔地缠绕我,给予我最后的温暖。
外面静的可怕,甚至连一丝挣扎的声音都没有了。
他一定是死了。
我千辛万苦地把他从街头拉回来,却只延长了他三个月的寿命?更多细碎的枪声稀稀拉拉地在空中回响,我听到有人在急促地呼喊我的名字,老张,还是苏郁芒?我已经不再关心了。
他曾经那样温柔地望着我,哪怕是再多猜疑和隐瞒。我们曾经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的好岁月。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浑浑噩噩里突然想起那一年,我和赵黎都还在上初三。地理老师在给我们讲诺基山脉。雨水落在山脊上,分别向两个方向流淌。往东的就汇入大西洋,往西就汇入太平洋。所以那个山脉又叫做分水岭。我们四个人的命运,也是雨水一样的东西吗。只在刹那相聚,然后头也不回地背对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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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梵唱()
美貌对于女孩来说是上天的恩赐吗?这个问题要早在十多年前问,十六岁的许一梵一定毫无犹豫地回答前者,估计脸上还带着不屑。可现在,我只想说,那实在是一种巧妙的诅咒。
它什么都没有带给我,除了无限的悲叹和厄运。
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很美,学校里的小男生傻傻地跟在我后面,和那些求偶的雄性动物没什么两样,他们跳啊,唱啊,角斗啊,只为了得到我的回顾,哪怕只是触碰我指尖的温度,他们也已经满足的不得了。而我,如同一位骄傲的女王,处变不惊地坐在为我撒溅的鲜血里,笑吟吟摇动一把羽毛扇。
身段姣好,成绩优异。十六岁的我仿佛享尽天时地利。直到那一天。
赵黎是我的邻居,我一直一直都喜欢他。从我们还在幼稚园里玩家家酒,我就开始畅想有一天能站在他身旁,做他的小小新娘。每一次被父母带到婚宴上去,我总是盯着结婚蛋糕上那两个小小的人儿。他们身穿洁白礼服,那就是我和赵黎。青梅竹马,唯我与他才是世间最配。
赵黎一直跟着他的母亲生活,用度十分紧张。于是他便去灯火楼台打工,在水吧切水果。他从来不让我去哪儿,无论我怎么撒娇,他都不肯松口。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他总是这样说道。
不能去?小小的我并不能明白个中奥妙,甚至一瞬间怀疑,那里会不会有一位比我还要美貌的小姐姐。
我的十六岁生日到了。一大早,我就缠着女佣,为我换上了心爱的白色纱裙。那裙子白如玫瑰纤香,正是梦想里,我成为他新娘的打扮。
等人的时光好漫长啊,我坐在窗边,眼看着外面从旭日东升变成了暮色四合,连晚归的鸟儿都回家了,他却还是没有出现。
是他忘了吗?我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来到了灯火楼台,他打工的地方。
酒吧里灯光怪离,人人都是又跳又笑的闹成一片。一杯杯的马天尼被我灌进肚里,不知不觉中酒是越喝越多。可为什么,赵黎还不过来?
我昏昏沉沉地用手支着头,几乎要一头栽倒了。
“小姑娘,我扶你去休息一下吧?”一个中年男人伸手扶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身着一身剪裁得当的黑西装,姿态优雅有礼。
“不用了,我在等人。”我委婉地拒绝了他的好意,抬头问他,“你认识赵黎吗?”
“找他啊。”笑容在他的脸上舒展开来,如同深潭里回荡的水纹,“他是我外甥,跟我来吧。”
织物破碎的声音。我眼睁睁见着那精细的丝绸变成碎片。我大叫着想要逃离,却被他一个巴掌打了个趔趄。他的脸慢慢逼近,我绝望闭上眼睛。
等赵黎找到我,已经太晚了。我如同一只破碎的布娃娃跌落在角落里。这世界从此暗淡无光,那些曾经如同彩虹般美好的东西,那些等着我的好年华,都没有了。它们从此只是地上的碎玻璃,是污水坑里飘着的油花,徒有其表。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他悲伤地望着我,轻轻许下了诺言。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我以为有了赵黎,我可以轻易忘记不幸。可是太难了。回到学校,那些同龄女孩天真纯净的眼睛几乎刺痛了我,为什么她们可以这样无邪地成长,我却要背负不属于我的罪孽做一世的噩梦!怨恨和嫉妒如同有毒的蘑菇,无声无息地在我的心口生长。终于有一天,临班的女孩来找我,问我可不可以帮她介绍工作时,那毒蘑菇的汁夜浸透了我的灵魂。
“现在找个工作很难。”我为难地望着她,语气里带着无奈。
望着她失望的样子,我微笑着把那剂毒汁注入她的心脏:“可以去灯火楼台,陪客人说说话,陪他们坐坐。又没有什么损失。”
她迷惑地跟着我去了。房间里传出熟悉的织料破裂之声,我无声无息地掩了门。
一个,两个。。。。。。。渐渐赵黎也有所耳闻。“你在做什么!”他质问我道,“你明明知道赵远峰是个什么东西!”
我上前默默拉住他的衣袖,就像我小时候惹了祸做的那样。他见我如此,眉目里有松动,脸色却依旧阴沉得可怕。
“哥哥,”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整个人越发如同一只破碎的纸蝶,在风里飘摇不定,“如果那天不是为了找你。。。。。。”
深深的愧疚一刹那间涂抹了他的神情。我赢了。
可是从此他也开始慢慢地疏远我。他依旧照顾我,给我带各种我喜欢的零食和衣服,看我的眼神,却不复彼时的暖意。
有他在我身边就够了,不是吗?
直到初三开学,他那个该死的同桌出现。谢昭,当然没有我好看。可是她分明夺走了赵黎的所有注意。这种掠夺是循序渐进的,开始我并没有察觉什么,直到有一天,我放学来找他,发现他站在教室门口,眼睛久久地盯着一个方向,嘴角带着笑意,那种久违的,我很久没有看到的温暖笑容。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她,那个丑八怪。嫉妒一瞬间吞噬了我所有的理智,这怎么可以!生长在心里的,不再是毒蘑菇,而是常春藤,它凶狠地开枝散叶,凶狠地向着阳光生长。占领了我心里最后的温暖。
赵远峰并没有得逞,等来的只是赵黎冰冷的一句话:“我们分手吧。”
回到家里,我对着镜子大笑,直到眼泪把妆容浸染成花脸。我这么美,你怎么可以对我视而不见?如果没有你的回顾,这份美又给谁去赏看?
我要占据你所有的目光。你若拼死把头扭向别处,我便要拗断颈骨让你回转;如果你闭上眼睛,那么我就要把你的头颅钉在城门。
名字里的梵字,是祖母为我取的。年少时陪她去庙里进香,一路上走过无数的佛画唐卡。那是阿修罗,那是罗汉天女。她一一地介绍着,把它们的故事讲给我听。不知不觉中走到长廊的尽头,墙面上挂着一副不知名的绣像,色彩之繁复,人物之精美,完全将前面的佛画都比作尘土。
烈火凄厉,绝世容颜的女子正徐徐化作妖魔。她向人界伸出纤细惨白的手,大喊着将他们吞入腹中。
“那是什么?”那凶恶与美艳的结合深深地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不由得驻足问道。
“般若,”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却还是给了我答案,“传说是女人嫉妒化成的妖怪。”
梵唱?不,我做不了净琉璃,此身无尘污垢。我是来自修罗场的般若。让我下地狱吧,只要那里有你,刀山火海又何妨!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柔温暖,像最好的九节软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