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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为何刚刚不说?”婢女仰头哭道,“如此一来,公子还能与她多相处会儿。”
“这些事你们去说是一样的,我看着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苦笑,转过苍白的脸看向窗外。
风卷残红落,满院萧索,大红灯笼如哭红的婢女的眼睛,怜悯地看着他。
固执,到底有没有错呢?他这一辈子的挣扎往上,又到底有没有错?
他分不清了,但满腔的话却想写出来。
握着狼豪的手渐渐开始有些不稳,几点墨滴在了字的旁边。他停了停,婢女赶紧喂上一口参汤。又歇了会儿,他才继续往下。
“公子歇会儿吧。”婢女苦苦哀求。
“没时间了。”他摇头,又继续开始。
婢女们知道劝不住他了,有些已经回去换上了白衣,他的近身侍婢甚至已经依着以身殉葬的习俗,在头上佩上了白花,腕上系了红绳,决意与他一同赴死。
“你们不必如此。”他抬头,微微地笑起来。
“公子要走,我们誓当跟随。天大地大,没有公子,又哪里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们本就一无所有,这些金银珠宝,我们也无福消受,只有跟着公子,才是最妥善的去处。”
“傻。”他喘了会儿,拖住了身边女子的手,轻声说:“妙音,我今日就娶你为夫人,你要终身为我守节,不得赴死。不仅是你,还有她们,你都得替我看着,一个也不能少。我想清静,独自躺于地下,你们成天聒躁,待我去了,也算是放过我了。”
“公子”婢女们额头俯地,哭声更大。
“若她们今后有心出嫁,你就以我石家妹子的礼数,送她们出嫁。若遇不上真心之人,你们姐妹就在一起,相守百年。乡里还有宅子,你们可以搬去那里,种菜养鸡,也能渡日。夫人是大义之人,她会责令松狮城之后的城主,不得为难你们。”
“公子”叫妙音的婢女眼睛猛地瞪大,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这一生,是做错了些事,也成就了我的大业。但我终究没能与她坐下来,在谈笑中畅饮一碗茶。”
他写下最后一个字,落了笔。扶着桌子起来,小声说:“更衣,陪我去街上走走。”
婢女们赶紧拿来他的白袍,服侍他换上,再抬来小辇,扶他坐上去。
他手里拿着那万言信,靠在辇上,双目轻轻合上,风拂过来,把他的白袍袖掀起,露出有些青白色的指尖。
“公子,想去哪里?”漫无目地走了许久,婢女小声问他。
他看着空荡荡的长街沉默了许久,从怀中摸出火折子,把那万言信点着了,看着火焰团团飞起,小声说:“随便吧。”
婢女想抬着他往府衙去,妙音却制止住了大家,就在原地站着,痴痴地看着已经紧合上眼睛的他。
慢慢的,妙音小声念道:“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婢女们如梦初醒,顿时跪了一地,嚎啕大哭。
他心疾之病,时间太久,平常用名贵药材续着命,又因为心存着一线希望,所以才能事事争先,不见病态。那日被渔嫣几言骂醒,一口气岔了,当时心疾就凶猛发作,当信念不再时,他也就无法再支撑下去。
整齐的脚步声从前面传来,是官府的衙役听到这边的动静,赶来察看。
“姐姐。”见衙役到来,众女子又看妙音,一时间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妙音看着被风吹散的纸灰,面色惨白,他到底写了什么呢?是对渔嫣的痴心,还是对来世的期盼?
她捧起一捧纸灰,捂在心口,小声说:“听公子令,恭送公子,公子先行一步,你多只需为公子诚心守志,待来日你我白发垂垂,再去见公子不迟。”
婢女们点头,围在他的小辇边,哭声更大。
“怎么,石崇死了?”衙役们反应过来,指指点点。
又有百姓们围拢过来,讶然看着这一幕。
那么风光的一个人物,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张小辇之上,穿着一件雪色白袍,披散开发,形容削瘦,恍如深睡。
渔嫣策马匆匆赶来,见女子们围着石崇跪着,哭声震天,心里不免凄凉。丢开缰绳,缓步到了小辇边,凝视了他一会儿,轻声说:“去办后事吧。”
妙音起身,把那捧纸灰放进渔嫣的手心,哽咽着说:“公子千错万错,但有一事无错,便是深恋夫人。夫人若有心可怜他,请为他立一座碑,以免世人嘲笑他妄痴妄恋。”
“并无妄恋,谁都有权力去喜欢日月星辰。只可惜他太固执。但谁又能说,固执一定有错呢?”渔嫣点头,让人拿来笔墨当着众人的面挥毫疾书八个大字,“天下无双,池崇公子”。
妙音捧着字,给她磕了头,带着众人,抬着池崇离开。
大风刮得落叶纷纷飞,女子们的身影渐渐淡出众人视线。
松狮城出过池崇,只怕百年之内再无池崇这样的人物出现了。渔嫣想,天下有没有第二个人能像池崇一样,同时被这么女子痴痴地恋着?这里面有情,有恩,有痴,有恋,复杂到世人无法理解。又让世人羡慕不已,毕竟有这么多人对他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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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崇的药材让给了郝雷,到了半夜,他终于缓过来了一些。
渔嫣在院中坐着,心情极为糟糕,池崇一事,让她总觉得有什么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怎么坐在风里,赶紧去歇着。”御璃骁处理完与松狮城相关的事回来,见她还独坐院中,心中微怒。
“御璃骁,国家选拔人才,不能只选文章。各行各业都得先,工部户部吏部,那些人读了文章,真的会治水、治灾,会修百年不倒的桥,会治蝗灾虫害吗?不,他们学的都是死文章!”
渔嫣揉着眉心,轻声说:“重文轻商,大家觉得银子有铜臭,但哪件事不得要银子去办成?若早知有池崇这样的人物,哪会有今日之悲?”
“你还真为他伤起心了。”御璃骁微微吃醋,在她身边坐下。
“说正经事。”渔嫣赏他一记白眼,小声说:“是我的错,不应该那样激烈地对他,本是奇才实在太可惜了。”
“自己固执,怨不得人。人有千千万,偏他钻了这牛角尖,若换成我,我是不是得早早就灰飞烟灭了?”莫问离从里屋出来,淡淡地几句,抬眼看向那二人。
渔嫣看他,脸上的疹子已经全部消失了,一张滑不溜丢的俊脸拉得老长。
“咦,你好了?”她眨眨眼睛,赶紧往他面前跑,“快给我治好。”
“药材用光了,你再等等吧。”莫问离冷冷地丢了一句,拔腿就走。
“不可能。”渔嫣飞快冲进他的屋子里去找,翻来翻去,还真没发现他配好的药。
真讨厌,凭什么让她一个人当蛤蟆?
刚走出去,莫问离的声音传进来,“悲天伤秋的,赶紧自己找药去。”
“你真讨厌啊。”渔嫣懊恼地抓头发,扭头看御璃骁,“你赶紧给我找药去啊。”
“半夜三更,让我去哪里找?用水洗洗,去睡吧。”御璃骁摇头,分明是莫问离恼她去写那句什么天下无双,不肯给她药,让她痒一晚上而已。
莫问离这人也小心巴拉的,有一个御璃骁在眼前晃就让他忍到极限了,若还要来个天下无双,他可不想忍。
“你们两个”渔嫣也想明白了,一抹脸,哭丧着脸进屋了,愤愤然地说:“太过份了!”
御璃骁摇摇头,唤过方意和,低声嘱咐:“逝者已逝,不许任何人sao扰他的家眷,令衙门为守志女子立一座贞|jie牌坊,其遗孀若今后耕种农桑,一律免交赋税。”
方意和领命去后,御璃骁才缓步进了房间。
渔嫣正在用冰水擦脸,御璃骁去榻上取干净的衣裳,轻轻一抖,掉出一个小药瓶来。
莫问离才舍不得看她受苦呢,早就给她悄悄把药放这里了。
“还是他好啊。”渔嫣感叹。
“我不好?”御璃骁拧眉,把小药瓶往她身上丢。
“好是好,就是总得让我顺着你。”渔嫣背对着他站着,手反到背后,拉开了肚dou儿的带子,侧了脸,媚眼往掉在榻上的小药瓶上瞟,红唇呶了呶,轻声说:“快点吧,我好难受。”
御璃骁这才走过来,把她往榻上一推,把药膏给她抹了上去。
院中有巡逻的侍卫在走动,兵刃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