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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很快就从中发现了商机,觉得这种布料应用到现实生活当中用途也很广泛,因此投入了极大的心思,叮嘱织锦师傅夜以继日地研究。
几日后,我收到了师傅自云雾山写给我的信,这次倒是少了很多感伤,几乎整封信,都是在同我谈论蛊毒的事情。
师傅识得那蛊毒的名字,叫做“跗骨”,倒是果真形象,那蛊毒可不就是如同跗骨之蛆一般令人恶心生厌,而又无法摆脱,无可奈何么?
但是师傅也不懂得解蛊之法。她善于解毒,却唯独没有涉足过蛊,也只是当年同苗族蛊师相互切磋时,有过耳闻。
她对此极是重视,说此蛊毒危害太大,被有心人用来控制他人,简直灭绝人性,天理难容。因此在信里叮嘱我在未寻到解蛊方法之前,务必要想办法控制它的蔓延,以免累及太多无辜。
师傅说她识得一位苗疆使蛊老者,她对于这种蛊毒的所有认知就是来源于他。只是已经十几年未通信息,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健在。师傅愿意亲自去一趟苗疆,向老者探寻解蛊之方,即日便启程。
她粗略计算了一下行程,川贵偏远,道路崎岖难行,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为我主持及笄之礼。这蛊毒事关人命,情况急迫,非同小可,希望我莫要怪她食言。
最后,师傅一再叮咛我,她送我的那枚玉簪,进京后记得一定要收好,尽量莫在人前显摆。
我自是不懂师傅最后一句话的用意,因为那簪子虽然看起来玉质极佳,还算名贵,但是师傅一向不爱这些身外之物,从未这样叮嘱过我。不过那簪子是我师傅提前送我的及笄礼物,自然不用她叮嘱,我也会珍之爱之,视若心肝的。
进京的日子,逐渐临近,母亲的身子在悉心调养之下,气色恢复了不少。她开始问起我们的进京事宜,教导我和青青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关于进京的随行丫头,母亲征询我们的意见,她的意思是想为我们一人寻一个有经验的嬷嬷。毕竟年纪大了,精于世故,遇到事情也有个分寸,至于随身的丫头,带两人贴身伺候着也就是了。
青青乖巧,一切都愿意听从母亲的安排,我自己倒是舍不得院子里的几个丫头,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是好歹也算得曾经同甘共苦了,谁也不愿割舍。
最后回了院子,叫几个人到近前商量。小样儿是哭天抹泪地,紧揪住我的袖子不松手,坚决要跟我一同进京。
惠儿身世同小样儿一样可怜,父母双亡,在扬州城里也没个依靠和留恋,随遇而安。
最能干的丫头轩儿,我却做主,让她留了下来。她毕竟是府里的家生子,父母都在府里当差,怎么舍得她离开身边。
兰儿家里也有亲人,我原本也是有意让她留在府里。没想到,她竟然也极其坚决地要求留在我身边,舍不得我们几人。
我就向母亲求了个人情,定下了惠儿,兰儿与小样儿陪同我一起进京。
父亲挑了一个日子,将大哥,还有三哥青卫,青茗都叫了回来,设下家宴,为我和青青送行。
大哥听母亲说起过事情始末,知道那日里是错怪了我,对于自己的鲁莽亲自向我道歉,并且极其诚恳地感谢这些时日里,我对母亲的照顾。
虽然我与大哥并不亲近,而且因为那日的误会有了嫌隙,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有大哥风范,磊落坦荡,并不像其他豪门权贵家中的嫡子那般傲气凌人,将自己庶出的弟妹当作眼中钉,肉中刺,百般欺辱。
嫡姐青城也接到了口信,特意赶回家里,一是探望母亲身体,第二,便是给我和青青一人备了一份厚礼。尤其是送给我的那一份,不仅名贵,而且格外废了心思的,说是见面礼与送行礼一并送了。我知道,这必然是她府上的意思,消息灵通,闻听苏家送我进京的用意,未雨绸缪。
三哥青卫也是我第一次见,果然书生气十足,咬文嚼字,透着一股酸腐和文人的清高。他对于我的粗陋有些不屑一顾。我以前听轩儿说起过,青卫是个书痴,学识倒是渊博,就是不太会变通。而且笃信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对于生意人有些不屑,也委实不是做生意的料。这也是父亲有意让他进京为官的另一个原因。
府里的几位姐妹弟兄,除了清浅与远嫁守寡的青洛,我大多都认识了。大家济济一堂,觥筹交错,虽然暗里也有风起云涌,但是表面看起来还是兄友弟恭,一派和乐。
我觉得母亲对于儿女的教养还是极为成功的。最起码,府里的姐妹弟兄们并无其他人家那般嚣张跋扈,恃宠而骄的浪荡模样,对于家人都是彬彬有礼,遵循仁孝,表面来看极其和善,其乐融融的。
竟然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心里平白生出一丝不舍和对于家的留恋。
终于,要远离江南,远离这个泼墨如烟,清秀婉约的扬州城,前途未卜,吉凶难测。
忐忑。
第一章金蝉脱壳()
离开扬州城,进京的那一日,又是一个阴雨天气,清泠泠的雨缠绵了一夜,自晨起就笼罩了远近的青石小巷,缥缈如烟,氤氲着湿润的深沉。
一大早就被从床上拉起来,跟在母亲身后,到祠堂里磕头,敬香,一番繁琐的仪式下来,我已经是头晕眼花,对于府里人堆着笑脸的应酬客套实在应付得疲惫,尤其是她们那一脸夸张的依依不舍,我更是懒得敷衍。
青青拉着祖母和四姨娘她们的手。依依不舍,哭得就像那日的连绵阴雨。
我在府里仅仅不过是生活了月余时日,除了九姨娘,委实没有什么好牵绊的。她自始至终都是在强颜欢笑,却一次又一次地背转过身子擦眼角,再扭过脸来时,眼睛都是红通通的。
我的心里就揪得有些生疼,有些酸楚。
好在父亲催促道:“时辰差不多了,赶紧启程吧,莫误了赶路。”
上路的马车在苏府门前一字排开,仅仅是大小箱笼就堆了七八辆马车。我与青青还有几个丫头分乘三辆软厢马车,在祖母,父亲,姨娘们的期望和殷殷叮嘱里,离开了扬州城。
朦胧的青砖灰瓦,缠绵的炊烟袅袅,在模糊的视线里渐行渐远,终至不见。
雨滴清泠泠地敲打在车棚之上,平添了一点烦闷。坐在前面马车里的青青很快脱离了离别的感伤与惆怅,出了扬州城就撩开车帘,望着外面空濛细雨下的群山和潺潺流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偶尔探出头来向着我挥手,雀跃着像是逃离了樊笼的百灵,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来。
我睡眠不足,支着头靠在软垫上无精打采地打瞌睡。林大哥带着斗笠,披着蓑衣,骑在一匹高大的枣红骏马上行在队伍的最前面。
父亲帮他打听的那位林奇大人早就有了消息,如今就在京中任职。父亲厚着颜面,请求林大哥耽误了几日,护送我与青青一同进京。
林大哥很爽快地答应了。父亲又冒昧地提出一个请求,他将京中几家分号商铺私下里给了我,不用我负责经营,店里都有忠诚可信的老掌柜,我只需要每月核实账目往来即可。我自然是不方便抛头露面的,父亲就将这个事情委托给了林大哥,所得全部营业收入,作为我在京中上下打点的费用及开支。
其实父亲原本也是一片好意,林大哥给我安排侍卫的事情他并不知晓,以为他仍旧还是拮据,到了京城同样也是寄人篱下。父亲感念他这些时日里对于苏家的帮助,委托这样的差事给他,最起码手头还是活泛的。若是林大哥以后打算做什么营生,也有个便利的条件。
我不知道林大哥是否明白父亲的苦心,但是他却是很痛快地答应了。并且告诉父亲,男女有别,他的身份有些尴尬,为了避嫌,他愿意以苏家下人的身份进京,在他没有其他打算之前,将担当起保护我与青青的重任。父亲自然是求之不得,再三感谢了。
就冲着我们这样招摇的车队,一路行来,若是有人起了歹意,委实不太安全。林大哥同行,让我心里踏实下来。
林大哥却在中途休息时安慰我道:“可不要小看了你父亲给你们安排的这些车夫和侍卫,全都身怀绝技,可以以一敌十。否则,他怎么会放心让你们两个弱女子,带着这么多贵重东西上路?”
他教我如何通过他人的呼吸吐呐与脚步判断功夫深浅,观察细致入微。
我和林大哥谈笑风生时,同行的狂石就背身坐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