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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问什么？”他低头看着她。
她背过身去。
“苏漾，”她轻缓地念出他的名字，每一声都能让她为之心颤的名字，其实这话，她可能很早就该问了：“如今在你眼中，我，和她们，是否已经没有区别？”
背后的男人，连呼吸都不曾凌乱一刻。
或许她该谢谢刚才那个医女的仓皇而逃，犹如醍醐灌顶，让她终于不再自欺欺人。
她们是一样的。
不论是她，关蓉蓉，或是别的谁。
他说：“是。”
“既然如此，以前我做的那些荒唐事，说的那些荒唐的话，大人就当没听过吧。从今以后，本宫不会再让大人困扰了。”即便心痛如绞，面前的桌布都被拧破了，她还是保持着雍容的笑意，“今日之事，多谢大人相助，本宫乏了，这就去传步辇送大人回府。”
第105章 苍白如雪（）
这个夜晚，有些不寻常。
颜霜迟失眠到凌晨，起来叫湘芝点上了皇后送来的香。其实一切助眠的药物对她都起不了多少作用，她不过是试一试。
没想到后半夜，竟昏沉沉睡过去了。
什么梦都没做，只迷失在一片漆黑里
苏漾则是从梦魇中惊醒的。伤口依旧很痛，但抵不过一阵阵心悸。
他看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天，估摸着丑时已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缩，猛地爬起床，然后披上袍子拿上剑，冲出房间。
相府后门口正巧停着一匹马，他翻身上去，直奔皇宫玄天门。
东边玄天门，离锦兰宫最近。
他一路策马狂奔，到宫门口的时候，被守卫拦住了。
“相国大人，这么晚进宫何事？”
苏漾神色焦急，匆匆勒马，从腰间拿出一枚玉牌，“皇上密令，尔等速速让开。”
“是！”许是被他的模样震慑到，又是皇上密令，守卫不敢再多问，慌忙退至两边。
未免闹出动静，苏漾进宫门就下了马，用轻功飞奔至锦兰宫。
这里静得只剩下树声和鸟叫声。守门的两名宦官，倚在台阶上酣睡。
宫人到了半夜偷懒倒是常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很寻常。
却又似乎很不寻常。
“颜颜！”
东边天际隐隐泛着红光，他低咒一声，提剑冲进去，穿过寂静无声的前院，在寝殿门前屏息停住。
门没锁，一拉就开了。
那人站在纱帐围住的大床前，左手捧着一个不断散发出红光的圆珠子，右手呈现出极其诡异的姿势。
发现门口有人，他猛地转过头来。
这模样，着实让苏漾惊了一惊。
黑布蒙脸，穿一身黑色的大斗篷，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窝深深地陷进去，其中一只与常人无异，而另一只——大片眼白包裹着一颗黄豆大的黑色瞳仁，看上去阴森可怖。
在苏漾进门之前，他便纵身翻出窗口，应该是不会武功，从一米高的地方跳下去没站稳，发出一声闷哼。
苏漾看了一眼尚在熟睡中的女孩，拂袖灭掉香炉里的香火，也从窗口追了出去。
他足尖一点便跃至那人面前，拔出剑。
“你是何人？方才在公主寝宫做什么？”
黑衣人幽深的眸子死死盯着他，没有回话，手里的珠子颜色却暗了。
下一秒，那只略小的黑色瞳仁渐渐变成了金色。
苏漾心生警惕，“嗖”一声，剑搭在他脖子上。
“呵呵，你以为，你能抓得住我？”金色的瞳仁一闪一闪，十分骇人，那声音嘶哑，阴寒，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相国大人，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他手中的珠子红光一闪，人，凭空消失了，只留下横在半空中的剑刃。
周围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漾活了近三十年，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一时间惊诧、恐惧、担忧和懊悔交织，好在他心思足够镇定，很迅速地平静下来，收了剑打算往回走。
可刚一抬眸，脚步就顿住了。
颜霜迟站在树影交错的路口看着他，单薄衣衫，衬着她瘦削的身子，苍白如雪。
她一步一步地踱来，站定在他面前。
第106章 交心（一）（）
“你怎么来了？”
她貌似问了一句废话。
鼻间未散的香，身体的乏力感，还有刚才跑进后院碰巧看见的那一幕，已经告诉了她为什么。
但她还是想要听他说。
“你没事就好。”苏漾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走了。”
一贯的避左右而言它，还有，一贯的拒她于千里之外。
颜霜迟转过身，拉着他的袖子，光滑的布料在手中起了皱。她低喝一声：“站住。”
苏漾没有继续往前走，也没有挣脱，手握着剑，像雕塑一般静静地站着。
“你伤好了？”她扬声问，语气跋扈。
苏漾回她，嗓音如夜色般低沉：“谢公主挂心，差不多好了。”
他未梳发髻，只在脑后束了一半的头发，用一根黑色缎带固定住。外袍也是黑色的。虽然她指不出来半分不妥，但也能感觉到，这与他平常出行的一丝不苟相去甚远。
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
她真的，讨厌死了这人泰然自若的淡定模样。
“深夜来我寝宫，打算就这样走了？”她紧紧攥着他的袖子，“没话要解释是么？好，你听我说。”
月色下，她望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唇角轻扯。
“我刚来此处的时候就听人讲，苏相是朝野上一股清流，忠心为主，正义凛然，不贪钱财，不近女色。尤其是不近女色，当我在傅老将军寿宴上看到你如何对待关蓉蓉的时候，算是真领教到了。”
“可直到昨日我才愿意相信，抛却三年前的一切，你和我，就如同三年前的你和任何一个女人，可不就是那些近不得你身，更进不去你心里的庸俗女色？可笑的是在此之前，我对你的印象，还始终停留在那个借了我的炉子暖手，又故意抓着我不放的登徒子。我以为你只是把他给藏起来了，而不是，他消失了。”
回忆一片一片地被剥离出来，她所想起的寸寸屡屡，都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真切。
言语终究是单薄的，那些记忆和念想，却早已入了骨。
“当初骗你是我的错，我解释过，装傻过，我想以你的聪明，怎会分不清真假？所以那天过后我就离开了相府。”她苦笑，“我说服自己解脱了，但我其实一直很清楚，我心里的堡垒没那么坚强，我不能再见你。”
不能再听他说话，哪怕一个笑容，一点点迁就和温柔，都足以毁掉她辛苦筑起的心墙。
所以那天在夏婆婆家门口，他只是一句话，一个伸手，她就毫不犹豫地跟了。不问缘由，也不问前路。
“现在的我就和那时候一样。”颜霜迟一点一点地松开手指，看着他的衣袖垂下去，被夜风吹得不停晃动，“后宫和前朝隔得那么远，你若是还有良心，或者只当可怜我，就不要再主动出现了。”
他的手掩在袍袖里，头发丝丝缕缕拂过她的脸颊。
“我不想说了，你走吧。”
她有点气。这么多肺腑之言，她气自己的没出息，也气他始终平静如斯。
“你走啊。”望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她低沉得有些歇斯底里，“大渝离了你苏漾不行，我可不是。既然毫不在意，你管我死活做什么？”她强忍着哽咽，指甲剜破了手指，“有本事你再也别来这锦兰宫，日后相见也当从未相识，此生各自嫁娶两不相干，若哪一天哪一天我死了，也不会记得有你这么一个一个”
风更大了些，吹得她忍不住瑟缩，通红的眼眶渐渐湿润，话也说不全了。
亦或许是词穷。
第107章 交心（二）（）
她找不出一个确切的词可以形容他，定义他。
她此刻已经迷失在自己说过的话里。
若有一天她死了，真的就不会记得这个人了吗？
她差点忘记了这是一场穿越，一个真假莫辨的系统。但所经历的一切，却都是那么鲜活。
包括突如其来的这个拥抱，炙热的唇，牙齿轻咬在唇瓣上的微微痛感。
她没有看见他是何时转过身的，此刻睁开眼睛，只能看到他轻阖的眼睑，眼皮像是覆了一层霜，睫毛像刷子一样，颤动着，一下一下，如同扫在她心上。
“我没本事。”他稍稍挪开唇，鼻尖挨着她的鼻尖，呼吸交缠，“我没办法不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