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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风将何首乌放进药篓,动作熟练地自腰间拔出一把细小的弯刃,又蹲下身在一丛植被间忙碌。
“这人形何首乌若与虎骨合配,对身体筋骨大有相助。贤妹受伤后已甚虚弱,服用此药,能助你身体早日强健起来。”
我刚寻了一方平整的巨石坐下,听他又换了称呼,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莫风双肩轻轻颤动,回首间,精致的眉梢轻轻飞扬,唇边绽出一抹清远的浅笑,碧眸与我遥遥相对,转瞬已溢满了无限的宠溺。
我一阵赧然,躲开他的视线,讷讷道:“莫大哥以后可以叫我林雪若,白雪的雪,若明若昧的若。”
“好。”他低应,“若非雪儿慨然相告,只怕整日我还得唤作你夕风贤弟才是,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深深看进那双深沉的碧眸,不愿再对他扯谎,我摇摇头,坦言相告:“我本姓林,名字也叫林雪若,我本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莫风眸光流转,眉心轻轻蹙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复又低头去割手中的草茎。
每当遇到不认识的植物,我都会忍不住再三询问,莫风也不嫌烦,耐心的为我一一解答。初时我只在一边旁观,待了解药物的特征之后,也开始帮起忙来,两人携手合作,效率因此加快不少。
忙忙碌碌的整整一上午,除了珍稀异常的何首乌,另有盾叶鬼臼、龙葵、甘草、木香、石蒜这些药物,总体来说,收货颇丰。
回头看着满满一篓劳动果实,登时神清气朗,心情舒畅,忍不住拽拽莫风的衣袖,展颜笑道:“莫大哥,唱首歌给我听呗?”
“雪若想听我唱歌?”莫风掠开被山风拂乱的发丝,益发衬得面颊白若冠玉,如雪莹然。
忽听一声朗笑,莫风背负双手,清俊的嗓音开阖间,洞彻悠悠山涧:“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风消韵逝,山涧松涛浪叠,柳絮飘拂,映着莫风有如妙笔镌刻的疏朗眉宇,颊畔几络鬓丝乘风,伴着白衣广袖,兀自在崖风中猎猎作舞。
我眩惑的盯着那一抹素影,不敢眨一下眼睛,唯恐他是姑射真仙,一个不留神,便会飘然乘风,离我而去。
第26章 你唱我也唱()
谷中一片寂然。
直到莫风鼓风的袖袍快要拂到眼角,我才回过神来,阳光太过明媚,眯缝着眼,不觉已然泪水涟涟。
我忍不住拍手叫好,眼前笼下一抹阴影,他俯身为我拭去泪水,温煦的喉音立时萦绕在耳边:“此番乘兴而歌,倒也算得是头一遭,你若喜欢,日后我便时常唱与你听。”
“来而不往非礼也,总让你唱也怪不好意思的,改日再还你一曲啦!”注意到他眸间攒满思思点点的温存笑意,我含笑点头,起身拽住他的衣袖,“走吧,回庄去。”
上山之时尚不觉得有何难走,此际却是陡峭连连,虽然沿路弯多险峻,但好在山腹间翠绿成荫,林涛呼啸,只觉四周旷凉避静,风清草甜,携着浓郁的清风扑面而来,不免为之心旷神怡。
我哼着小调,越走越快,刚跳下一块陡壁石阶,却唯独忽略了药篓的重量,一时重心不稳,趔趄着重重跌倒在地,脚踝处登时传来一阵揪心的剧痛。
“雪若!”莫风的声音带着惊慌,迅速伸手褪下我伤脚的鞋袜,仔细查看。
痛楚忽而如烈焰升腾,再也控制不住,我疼的直哼哼,泪水复又奔涌上眼眶。
莫风小心翼翼捧起我的右脚,动作慎而重之,自怀中取出一方玉瓶,探指浸染几许淡红色的药水,轻柔地为我涂抹。
药水渗入肌理,丝丝凉凉的格外清爽,不消片刻,疼痛的灼热感倏然减半,比起适才撕心裂肺的痛楚,显然好转了许多。
莫风小心翼翼地为我拿捏足踝,昔日里临阵对敌,不见他惊慌,即便采药这种重活,也未曾显露丝毫疲态,此刻额角却凝了涔涔的汗珠,仿佛手中捧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不小心便会摔碎了一般。
心底仿佛有根弦被微微触动,我怔愣地看着眼前那对温润眉目,竟鬼使神差的,捏着袖布为他拭去一丝薄汗。
莫风抬起头来,如兰花般清盈而笑,“好在并未伤及筋骨,静养两日,便无甚大碍了。”
“嗯。”
“来,我背你。”
我低头盯着红肿的脚踝,一阵无奈,只得依言环过莫风浑厚的双肩,小心翼翼地俯下身,趴在他背上。
鼻尖几许药香萦绕,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早先对莫风的怀疑,在这一刻已然不复存在。温暖的情绪悄悄爬上心头,不知不觉中,竟下意识地又将臂弯环紧了几分。
“莫大哥,这么多草药就很重了,再加上我的重量,是不是特别沉?”
他忽而回眸,笑吟吟道:“我本习武之人,虽说不算天生神力,但要背你还不在话下,至于这些草药”朗笑几声,不再言语。
少时回到庄内,莫风安置好我之后,又仔细嘱托了一番伤后应当注意的事宜,这才离去。
回想起他每一瞬看我的的样子,都好似珍若拱璧,那错愕的感觉不知何时竟变成了几许深入骨髓的感动,昨日重来,纤毫毕现,胸中又是一阵激烈的鹿撞。
几日以来,碍着脚伤缠身,最大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门外的小院。初始几日很是不习惯。莫风每日准时送来茶饭,上药活血,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天性喜欢独处,莫风也深知我的脾性,是以除此之外,无事从不扰我。
许是因为每日坚持打坐调息的缘故,不知不觉间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每运功过后,精神总是为之一振,再加上莫风送来的伤药,不出几日,便完全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我百无聊赖,悠然抚琴,信手弹出不甚熟练的云水潇湘,一曲复一曲,也不知弹了有多少遍,视线中突然闯入一双小巧的软缎丝履,在鹅黄色的裙裾间忽隐忽现。
“姐姐当真好兴致,我只觉满天风雨,一蓑江海,扁舟五湖,眼前全都是水!”蓉儿背着双手,俯身探来可爱的小脑袋,柔若锦缎的发梢无意间轻拂过我鼻尖。
“蓉儿好耳力,这琴曲确是水天一碧之韵,怎么样,我这做徒弟的,是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蓉儿掩唇咯咯娇笑,做老气横秋状:“徒儿音律能有这般造诣,自是一桩美事,如此甚好!为师欣慰的很!”
我忍俊不禁,拉她落座在蒲团上,“能听出我琴如流水,你我岂非我那昔日伯牙子期,堪称知音吗?”
“这倒是不错,不过我也是乱猜啦!”蓉儿软腻腻的趴在案上,略带探寻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巡索,似乎发现了什么,淡淡的有些失落。
我随手拨动一下琴弦,轻声问她:“毒圣跟医绝前辈可有消息?”
“每日都会飞鸽传书,简述办事进程,书信不便,所以笔墨也少,如今是否查到些眉目,就是连我也不知道。”
听她此番所言,也知道书信传递颇为不便,古时不比现代,打个电话或是发条微信,总能及时收取,除了某些尖端的专业情报窃取手段,普通小老百姓倒也不怕会被人截取通讯。
如今交付信鸽,鸟禽纵然训练有素,却也仍有被盗取情报的危险,毒圣有此顾虑,一点也不为过。
蓉儿轻拍着案面,盈盈笑道:“先不管那些琐事,姐姐此番可有雅兴与蓉儿琴歌一曲?”
我欣然颔首,好奇问道:“蓉儿要唱歌?”
她眼睛狡黠一闪,含笑道:“自然是你唱词,我来抚曲了,少时我随手便来,姐姐看着唱便是。”
初时弦音未动,对这番古琴唱词,还颇有些踌躇。少顷琴音清醇流转,柔韵袅袅,我忽而来了灵感,唇齿开阖间,清若冰珠的嗓音登时回荡在一片火红的夕照花前:
一纸彩笺飘不过那天涯
一曲琴音又是一轮韶华
春风拂绿了谁的牵挂
一丝一缕在河边缠绕轻发芽
他把河灯顺烟花尽抛下
河流曲曲弯弯走到哪
夜风吹开了谁的发
恰成泪水无端配月牙浅笑罢
往事慢慢攀上岁月枝桠
昔时的容颜与那年的夏
琴声颤过寥寥几行青鸟停谁家
还相忆旧年把酒话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