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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4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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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葛亮见修远伤情,心中霎时软了,他松开了卷住文书的手,费力地抬起来在修远的肩上一抚:“罢了,记住这次教训,以后不可再意气用事。切记,公私之间,必定先公后私。”

    “是!”修远呜咽着答应。

    正说话间,杨仪已领着费祎走了进来,诸葛亮来不及寒暄,也没有追究费祎躲避之责,直问道:“文伟,有何要事?”

    费祎看了一眼诸葛亮,那张苍白的脸仿佛被水刷得失了润泽的玉面,厚厚的阴翳在鼻翼周围扫荡血色,眼睛不见神采,只是深得骇人的灰色疲倦。他心中油然一股忧虑之情,竟不敢说了。

    “有什么事,快说!”诸葛亮着急地说,他提身而起,可身体里的疼痛忽地爆开,扯着他又重重地坐下去。

    费祎吓住了,他只好躬身向前,从怀里摸出一册文书,结结巴巴地说:“东吴、东吴战报……”

    文书递上来,修远帮着诸葛亮缓缓打开,簇新的墨迹一行行像浮出水面的尖刺,扎得诸葛亮的眼睛又痛又麻,视线变得混沌不明,他轻轻一揉,才慢慢地看清。

    文书里说了一件既简单又复杂的事情:此次北伐,东吴兵分三路与蜀汉东西呼应,以陆逊、诸葛瑾屯兵江夏、沔口;以孙韶、张承向广陵、淮阳;孙权率大军围攻合肥新城,不料曹睿亲领水兵东征,声势壮阔,兵连百里,破了东吴前哨数营,一直逼近寿春,眼见不能取胜,孙权只得退兵,自此东吴北伐军队全数退回。

    诸葛亮很久没有说一个字,偶尔抬起头来,那双眼中却空得若无一物。

    “丞相,什么事?”姜维急问道。

    诸葛亮示意修远将文书递给他,摇头叹息道:“孙权太轻敌了,他前番来书说曹睿必不敢亲征,防备不周,方有此狼狈退逃,唉!”

    费祎说:“正是,如今东吴兵败,主上问丞相可有什么法子?”

    诸葛亮凄然一笑:“什么法子?”他像在问费祎,也像在问自己。诸葛亮终于也到了无计可施的时候,他就像被熬干了的药渣,心思如土,沉沉地只能坠入地下。

    姜维已看完了文书,急愁恼悔一起蹿上心头,双手扣着简牍,凝着两道浓眉说:“东吴退兵,东线战线退缩,我军如今孤军持守一线,司马懿又不肯出战,如今秋凉已至,若是到了严冬,就怕西线也难坚持了!”

    “正是这样……”诸葛亮弱弱地说。

    营帐融化成了一道浪潮,慢慢地旋转起来,摇曳的灯像被拉伸的鬼脸,照见一帐光怪陆离的什物。案上的文书变得越来越大,像是重若千斤的石块,被汹涌的水流冲上冲下,姜维和费祎脸被旋转扯成了扁扁的圆弧,看着像刁斗。

    “丞相当早做定夺!”耳边的声音失了真,分不清是谁在说。

    早做定夺,是哦,的确该想一个万全之策,丞相,他是丞相,他要去想、去想……

    脑子里试图捕捉那些流散很快的思维,可力量和速度似乎都不够,意识拢不起来,只是疯狂地向着四面八方逃逸。

    眼里的旋转更加迅速了,不仅是书案、灯烛,还有他自己也跟着转动,运动太快,脏腑已承受不住这不间断的旋转,他觉得自己要被撕碎了。

    哗啦啦的几声紊乱的响声,案几上的文牍飞了出去,新的、旧的、捆扎的、散乱的,都混在一起,像飞上天空的白桦树叶,舞起一股力量在半空中很久地盘旋,重重地砸在地上,腾起细细的一层尘埃。

    诸葛亮的手撑在案几上,缓缓地倒了下去,仿佛一幅画从墙壁上掉下,卷轴慢慢地弯曲,带着一二分的依依不舍,在板壁上摩擦出凝滞的声音,最后坠落尘埃。

    白羽扇从他的手里脱飞,落入满地的书卷里,白玉麒麟的头彻底摔碎了,玉颗粒飞溅如雨,扑进诸葛亮的怀抱里。

    霎时,玉山倾倒,红桃纷乱。

    诸葛亮倒在书案边,身下是重重叠叠的文书,像无数双手,撑起他疲惫的身体。鲜红的血,如凋谢的花瓣,洒在白晃晃的卷帙上,模糊了墨黑的字迹。

    “丞相!”“先生!”同时的喊叫撕裂了五丈原的天空。

    卧病榻定计消隐患知天命爱女托姜维

    七月流火,心宿星座自正南方向偏西下降,熊熊天火流逝为天空暗淡的一色微光,夏季像蝉蜕去的透明外壳,在树梢上颤颤悠悠,凉风起天末,竟夕便没了踪影。

    渭河南面的蜀军袭了满营的秋凉,像秋风拂动下的连天衰草,徜徉在渭水的臂弯里,绵延伸向原野的尽头。

    军营里隐隐流动着惆怅的情绪,每个人匆匆一会面,都像凝了极苦的哀思,锁紧了一双双眉头。

    因为,蜀汉丞相诸葛亮半个月前病倒,从此再不能起。

    蜀军的统帅身染沉疴,病卧床榻,可一册册文书仍然自中军帐内传出传进。那只衰弱的手捏住坚硬的毛笔,书写的文字如颗粒饱满的麦穗,和从前一样细腻稳妥,没有一丝一毫偷懒的潦草。

    这个钢铁般的男人在用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书写他的篇章,他即使倒下,也像站直了腰一般。

    蜀军再不提与魏军作战,众将也像没了心思,目光从渭河对岸抽回,移到紧闭的中军帐。

    几日内,中军帐连发几道军令,一是各军不得妄动,每日仍需定时操演士兵;二是由姜维暂时节制中军,代丞相行三军之事;三是由杨仪暂掌丞相文信,费祎参赞之;四是将魏延所辖一万士兵中的五千人调入中军。

    魏延接到戳着丞相之印的军令,又惊又怒,实在摸不清楚这道行文的意思,多方查问,才知道原来是诸葛亮下令调任一军士兵充牣中军,以备不时之需,而此事由杨仪司掌。他不由分说,偏从魏延的部下分调兵力出来。

    得知是死对头杨仪捣的鬼,魏延直气得发梗,几次冲动到想亲自找来杨仪理论,到底是投鼠忌器,怕因此宣泄私愤遭到诸葛亮责罚。可若是强摁下这口气不出,受此无端凌辱,简直枉在世间为人了,思量前后,干脆一横心,直接奔去中军帐去找诸葛亮评理。

    他心急火燎地向中军帐守卫的铃下嚷嚷:“快去通报丞相,魏延求见!”

    铃下为难地说:“丞相这会正和费司马、姜将军议事呢,魏将军等一会儿再来吧!”

    魏延呆了一下,想想这事不能等,再迟一点,五千人马就要被杨仪抽调走了,央求道:“我有急事,你就去通报一声,左右都是朝廷重臣,他们议的事我又不是听不得!”

    铃下苦了脸,还是摇摇头:“怕是不行,丞相吩咐过,不叫人随意打扰,小的哪里敢拂了丞相的钧旨,魏将军还是稍后再来吧!”

    魏延见他死活不肯,憋屈的火气越烧越旺,脑子里搅稀粥似的响作一团糟,登时一巴掌撩了过去:“你算什么东西,敢挡老子的道!”

    铃下被他粗大的巴掌打倒在地,捂着脸眼泪鼻涕地乱飙,却再也拦不住魏延,愁眉苦脸地看着他凶神恶煞地闯入了中军帐。

    魏延甩开手臂,撕开嗓门大喊:“丞相,你得给我做主!”

    他一步跨入了中军帐的里间,只一刹,便像丢了魂一样呆住了。

    诸葛亮半卧在床上,疲倦得手都抬不起,苍然的灰白头发散了一半在肩上。修远正端了药一口一口慢慢地喂,大概那药太苦,他每喝一口都皱一下眉头。

    费祎和姜维一左一右坐在床沿边,看见他来了,都厌烦地“啧”了一声。

    诸葛亮轻轻推开了修远的手,苦涩的药液洒了一滴在他的头发里,滴溜溜顺势滑在厚厚的被褥上。

    他凝视着魏延,没有说话,而无声中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压,那巨大的、难以抗拒的气魄让魏延惶恐起来。他干干地舔舔嘴皮子,竟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文长,有什么事吗?”诸葛亮拂着被褥上的药液,平静的声音中蕴含着压力。

    魏延惊醒了,他抓着腰间的革囊,没头没脑地说:“啊,是这样的……因为要调兵入中军,那个杨仪……居然调……调……”他的嗓子硌住了。

    诸葛亮平静地看向他:“文长是为调你所部士兵一半入中军之事?”

    魏延惶恐地点点头。

    “文长认为有何不妥?”

    魏延既是来了,本又是为评理,听诸葛亮问他,索性撕掳开害怕,大声地说:“我以为确然不妥,我的士兵是为先锋,哪里能擅自调徙先锋军,这分明是杨仪公报私仇。丞相知道,他一向与我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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