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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门揪心地一叹:“小奴听丞相府身边的徐主簿说,丞相每日睡不到两个时辰,吃不到三升,有时忙得太狠,一整日水米未沾。”
刘禅手里的汤碗放下了,他喃喃着:“他不吃不喝,他、他在做什么?”
“忙公事。”小黄门唉声叹气,他在丞相府待了大半日,见过诸葛亮的疯狂忙碌,仿佛一只至死方休的工蜂,没有一刻停下来歇一会儿,便是喘口气也以为浪费时间。
“陛下,小奴算见识了,丞相真真是事无巨细,皆亲定之,一国之相竟然自校簿书,小奴没见过这样的官,太拼命。”小黄门很真诚地说。
刘禅听不下去了,心竟那么没出息地疼起来。
他吸着鼻子,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
“宣,丞相。”
诸葛亮款步入宫,恭恭敬敬地跪拜而下,灯光淌在他匍匐的背上,便如一只柔软的手在不无怜惜地抚摸他。
刘禅从榻上一跃而起,他向诸葛亮走去,用一双手扶起了他。
诸葛亮缓缓起身,那张疲倦苍白的脸被摇晃的灯光送入了皇帝的眼里。皇帝看见的是一个被沉重的劳累勒住的老人,瘦得凹陷的颊上几乎没有血色,唯有几点暗淡的红斑。眼睛笼着一层灰雾,显得更加深邃幽静,玄色进贤冠封住他铺满阴翳的额头,衬得白发越发分明,数一数,白发多得压过了黑发,剩下的黑发已是溃不成军。
刹那,刘禅心酸得眼角发胀,他把脸别过去,装作轻松的样子,露出一个稚气的笑:“相父,还没吃饭吧?”
“臣……”诸葛亮不知该怎么回答。
刘禅不待他作答,紧紧拽着他的手腕。诸葛亮支离的瘦骨硌疼了他的手,他越加地难过,拉着诸葛亮去围屏软榻上坐下,榻前的食案上摆满了各样食器,却都扣着盖。
“相父太忙,一定没有用膳,正巧朕也没吃,我们君臣共膳。”
刘禅伸出手在食器上一一探过:“正好,还热着。”他向周围点点头,宫女们躬身向前,将食器上的盖揭开。刘禅亲自动手,舀了一碗热汤,亲手端起捧给诸葛亮。
诸葛亮慌忙道:“怎敢劳动陛下,折杀臣也!”
刘禅不在乎地说:“相父劳苦功高,为社稷安宁,黎民富庶,忙碌终日,朕无以为报,唯以一羹相赠,相父理当受之!”
诸葛亮欠身一拜:“臣无非尽责,何敢当陛下之赞!”
刘禅叹道:“别说了,相父先饮下吧,你的胃不好,这是朕令太官专为相父所熬的养胃之羹。”
诸葛亮一时感动,便接过那碗汤,一勺勺细细地品下。每每抬头时,都看见刘禅津津有味地打量自己,便像个充满了好奇心的孩子。
其实,皇帝就是个孩子吧,会有糊涂的猜忌和无奈的昏庸,却始终善良天真,他尽管身在最残酷的权力旋涡里,内心深处永远保有着难得的纯粹。
刘禅看着诸葛亮将一碗汤全部喝完,脸上浮起了欢喜的容光,他真挚地说:“朕希望相父康健安宁,永远,”他像是把字眼儿抠出喉咙,“别离开成都。”
诸葛亮愣了一下,旋即便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他沉默着,却并不想违心顺从,一字字道:“陛下待臣恩情,令臣感动,可是臣,不能不,去北伐。”
“相父就不能不去么?”刘禅渴望地说,“季汉离不开你,朕也离不开你。”
诸葛亮缓缓地宽慰道:“臣休兵三年以来,民力得生,兵力得养,而今国库充盈,四边无事,正该大举兴兵,以完夙志。再者,东边有北上之意,欲与我们联合出兵,臣以为东西两线出击,互为掎角之势,乃用兵上策。故而臣以为当趁此用兵,战时良机,失之瞬也。至于朝中庶务,陛下尽可放心,朝中之事臣已安排妥当,臣离开成都后,后方之事皆有安排。若陛下有何难决之事,可驿传前线,臣当竭忠尽力,俾陛下少忧烦。”
第209章 鞠躬尽瘁(4)()
刘禅现在知道了,诸葛亮一直没有陈情答复,闷在府中昏天黑地地做事,原来是为了处理政务,以为兴兵北伐安定后方。到底,北伐在他心中重如泰山。
他忽然就怒了,大声地说:“北伐有什么好,相父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你就这么厌弃成都,厌弃朕?”
诸葛亮给皇帝跪下了,他一言不发地顶着皇帝的勃然怒火,却依然平静,仿佛一池永远吹不开波澜的水。
刘禅圆瞪着眼睛:“相父,你说,这是为什么?”
“北定中原,是为先帝遗愿,亦是臣毕生之愿。”诸葛亮说得很慢,却并不犹豫。
刘禅讽刺地笑起来:“先帝遗愿,可不是么,为了先帝遗愿,相父和那些老臣们,前赴后继,持之以恒,你们有志向,有夙愿,是呢,先帝才是你们心中的明君……朕算什么,朕不懂得你们的抱负远志,我不过是个傻子……相父,你太能干,太无私,先帝把我托给你,你尽心尽责,堪称百代楷模。可你给我多大的负担,我不是先帝,我做不了你身后的支持……”
诸葛亮承受着皇帝肆无忌惮的宣泄,像个收容风暴的港口,他蓦地高声道:“陛下,”他微微喘了一口气,“臣时日无多了,臣不想为后人留下遗恨,臣不得不,不得不……”
刘禅惊住了,他没想到诸葛亮会说这样的话,这么伤绝的语言居然出自诸葛亮之口,他不敢相信刚强得让人畏惧的诸葛亮竟也有绝望的时候。
诸葛亮深深地呼吸着:“陛下,自古以来,哪里有偏安一隅可以长久的国家,若不积极进取,以战止战,季汉别说是开疆辟土,苟且自存也不可能。臣别无他念,唯想在有生之年,为我季汉辟出可鼎足中原的路基,俾得后人沿着臣所奠之路走下去,为陛下减轻兴复汉室的负担,为后人拓出一个有希望的将来……臣或者因为此情太急,行事过于操切,使得陛下生出不惬,考臣之心,本非臣之愿,可臣实实不想百年之后,把兴复汉室的重担都丢给陛下。若是臣不能开辟疆域,徒自困守不思进取,九泉之下,臣无颜去见先帝!”
刘禅怔怔的,他沙哑着嗓门,吞吞吐吐地说:“相父,为何、为何说自己时日无多……”
诸葛亮沉默,他并没有向皇帝作出解释,清亮的瞳仁缓缓涌出凄惶的冷雾:“臣请陛下允臣北伐!”两行清泪在他苍白的面颊拖出发光的影子,他深深地拜了下去,泪水洇在地板上,仿佛凋谢的辛夷花瓣。
刘禅猛地扑过去,他将诸葛亮扶起来。四目一对,这是刘禅第一次看见如此伤情的诸葛亮,面对这样悲绝凄怆的诸葛亮,所有否决的话全部封死在糊满了泥的心里。
“相父,”他抽泣着,最后的一点残望变作了乏力的疑问,“为何如此执着北伐,你就不能歇一歇么?”
“那是先帝和臣的梦,那个梦,也属于陛下。”诸葛亮的声音透过层层的泪,分外凝重。
刘禅有些震撼,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那个梦也和自己相关么,他一直以为,那个雄浑的山河之梦属于胸怀天下的先帝,属于经纬天地的相父,属于很多很多元勋功臣,就是不属于自己。他只想做单纯快乐的阿斗,不稀罕去兴复汉室,不稀罕去夺取长安洛阳,不思进取又怎样,偏安一隅又怎样?偌大的天下,总能容下一个没出息的阿斗,可这一刻,他仿佛被诸葛亮点醒了,也许,也许,那个梦真的属于自己……
他艰难地张开口,每个字都湿润得沉重不堪,统统摔下去:“我允了,允了……”
他紧紧地抓住诸葛亮的手臂,像个失怙的孩儿,仿佛这一别后,便从此不再见面,他看着诸葛亮,一遍遍重复着:“相父,答应阿斗,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雪已经化了很多,屋瓦檐角、庭台水榭、树梢枝丫、残花断根,都残存了一块块巴掌大的雪渣。融雪的水流声滴答不停,像是这凄冷庭院间奏响了一曲曲清越的吟唱。
南欸把帘子一卷,望望外面融雪的粉妆世界,初暖的太阳从毫无遮拦的天空俯照,映得庭院里熠熠生辉。数不清的角落里淌出融化的雪水,汇合成一条条潺湲涧流,曲曲折折流入了绕屋的溪水中,房前的千竿翠竹也抖落干净满身雪花,露出了青葱本色。
她踮了踮脚,目力延伸到竹林中的石子路尽头,隐绰的竹林掩映中,有冷风穿林呼啸,却没半个人影。
“南欸,你站在风口做什么?当心凉着了!”一声询问拉回了她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