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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中，寒川的眼神其实是冷静的，冰冷，又毫无温情可言。
而就是因为冷静，所以才骇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还是做了，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过去了大半个天光，转瞬又入了夜。
寒川没有点灯，于一片沉沉黑暗之中，借着微弱的月光，静静地注视着长明。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真切，都只是一个依稀朦胧的影。但长明的每一寸影，每一点面容，都深深地映在了寒川的眼中，清晰无比。
长明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手指也悄然动了动，寒川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大和尚？”他小心翼翼地出声，声音也不敢太大，生怕惊扰了长明，又怕这真是一场错觉，声响太大便将这幻境打碎了。
但这不是幻境，长明真的醒了。
他一转头，便瞧见床边的寒川小心翼翼，还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不禁轻轻笑了，“我哪有那么容易死？”
寒川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口气落入了肺腑，将压抑许久的眼泪生生地逼了出来，他心底里掩藏了许久的情绪也爆发了出来。
“你还说呢！哪有你这样傻的人？谁都要救，从前你救抱阳惠真他们，那是因为他们修行不如你，我就忍了。”
“可是迦叶佛那么厉害，他还用得着你救吗！？你怎么就从来不想想我呢，万一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杀死自己，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第274章 思无邪（20）（）
长明看着寒川歇斯底里的样子，眼神却越发柔和起来，眸中的笑意如春水融冰，眼尾微微一点褶皱，春风都化入了其中。
他知道，寒川这是在关心他，是在心疼他。
可他余光蓦然瞥见了寒川挥舞着的双手，笑意戛然而止。他费力地抬起手，握住了寒川的右手，眉头皱得死死地，“这是怎么伤的？”
寒川心虚，猛然抽回了手，又还沉浸在对长明的抱怨之中，口气急冲冲的，“要你管！”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有些凶了。
于是他轻轻地咳了咳，缓和了一下语气，“你先别管这些了，反正它迟早会愈合的。”
长明大概能看出来，寒川手上的伤绝非是划伤或是意外，那分明是自己砸出来的！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寒川，这一次当然也是一样。他便只是觉得，或许寒川是气得极了，就伤害了自己，用自己泄愤。
长明微微叹一口气，“寒川，我说过了，迄今为止，你都是活在这世上的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什么就不晓得珍惜自己？”
寒川心虚得很，他胡乱点了点头，转移话题道：“这段时间，你就呆在这里养伤吧，我陪着你。”
长明感知到了自己神魂以及身体的虚弱，也没有逞强，就微微一点头。
他突地想起了些什么，抓住了寒川的手腕，“迦叶佛和黑影呢，他们后来如何了？”
提到他们，寒川心中又升起来了怒火，“我哪知道？你受伤之后，我什么都顾不得了，脑子里只想着带你走，哪来的心思管他们？！”
抿了抿唇，寒川再竭力平息怒火，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柔和一些。
“反正，你就好好歇着吧，不要去管外面了。连神佛都管不了的事情，你又怎么能左右呢？还不如先把伤养好。”
寒川双手叠放着在长明枕边，将下巴垫在了手背上，脸凑得近近的，直勾勾地看着长明，“大和尚，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去找点东西吃？”
长明摇了摇头，“不必了。”
寒川皱皱鼻子，又道：“那你渴不渴，我去弄点水来？”
长明蓦然摇着头笑了，他的声音有些发虚，“你忘了，我们无须吃喝，也可以存活。”
他轻轻拍了拍床边的地方，眼神望向了寒川。
寒川当即会意，三两下就爬上了床钻进了被窝，挤在了长明身边，一双手下意识地便钻进了长明宽大的手掌中去。
从前长明的手心宽厚温暖，但如今却泛着微微的凉。
寒川突然有些难过，又掖了掖被角，将长明裹得严严实实，整个人抱在了他身上，企图用自己不算温热的体温来温暖他。
被窝中钻进了两个人，不算是太拥挤，但一下子就温暖起来。
尤其是寒川毛茸茸的发顶，抵在了长明的脖颈之间，暖融融一片。寒川再拧一拧身子，发丝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地动，又有些酥酥痒痒。
黑暗当中，传来了长明的轻笑，以及寒川均匀的呼吸声。
第275章 思无邪（21）（）
第二天一早，寒川想去采摘些野果子，再弄些清泉水。
这样的生活，就和从前在不周山的日子一样，清闲又惬意。
天光大亮，他唇角挂着悠闲的笑意，才一打开门，却望见了满目疮痍，晨起愉悦的心情一下子便落了下来。
寒川默然半晌，才想起来，昨日他为了救长明，将不周山的灵气都汲取光了。
但也没关系，他能借走不周山的气运，便也能将别处的气运借到不周山来。
寒川没有作声，回望了一眼，便透过竹窗瞧见了熟睡中的长明。他在心中庆幸，幸好长明还没有醒过来，不曾看到这一切。
他随意地在远处挑选了几个城镇，设下了阵法，硬生生劫走了它们的气运，挪移放到了不周山上。
于是绿水长流，枝叶抽芽，一切都恢复了生机。
又隔了几日，长明终于可以下地，寒川照旧每日捧着野果清泉回来。一抬眼，便瞧见长明站在门边远望，见他回来，便对他温润地笑。
长明的目光仿佛要望到不周山之外去，“外面怎么样了？”
寒川面色不改，笑着摇头，“好着呢，还是那副样子，没改善，也没乱。”
眨眼间他就走到了跟前，将野果子捧到了长明眼前，“要是外面乱了，这些是哪来的？再说了，假如外面乱了，那不周山还能好么？”
就在他说话间，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邪气混合着黑影的邪气齐齐攻出，也不知道倒霉的又是哪路神佛。
寒川眨眨眼，向着长明笑了笑，状似单纯无害，还是从前那个不辨善恶、不分好坏的寒川。
长明还是有些担忧，沉吟道：“那黑影又为何要弑神佛，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寒川将野果塞进他手中，推着他进门坐下，“那些神佛跟你可不一样，他们追着邪气咄咄逼人，黑影大概也是出于无奈，为求自保罢了。”
长明的眉头不曾舒展，“我是怕黑影因为邪气缠身，影响了神智，才做出了这些事。”
寒川将野果放在了竹篮中，身形突然顿住，他侧眸回望，眼神隐在了天光照不亮的阴影处，显得有些冷。
“我和黑影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在你心中，迟早我也会做出这样的事？”
长明看着寒川的眼神，不由得一怔。
寒川也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冰冷得有些放肆，便收敛了一些，手中重重地将果篮一放，“大和尚，我要生气了！”
长明愣了半晌，他知道寒川生气了，却又不知道如何哄他，沉思了许久，才干干得木讷道：“我没有这么想过……”
寒川又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神色，哀求道：“大和尚，我就要死了，你就不能把心思好好放在我身上，我们一起度过最后这一段时光么？”
长明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心便会揪起来，他也最见不得寒川这样可怜的样子，于是一抬手，便将野果塞进了寒川的口中，堵住了他的嘴。
“我说过，不论如何，我都会陪你的。”
第276章 思无邪（22）（）
“接下来的路不知还能有多长，但有一天，便要好好活一天。”
野果的清香味在口中蔓延，寒川接过野果嚼了起来。他点了点头，满口答应，爽快得很。
可寒川的目光锁在长明身上，心里止不住地在想：这么好的大和尚，自己怎么能舍得让他死？
他要救济天下苍生，受万人敬仰，享人间香火。
他还要行万里山路，看遍锦绣山河，三界六道尽归他手。
他那么好，怎么能陪自己死？
寒川嚼着野果，香甜的汁液在口中来回兜转，顺着喉咽下去，整个人都是清爽的。
可他的身子突然僵了一下，随后蓦然起身，步履看似稳健地走到了屋外。
寒川站在竹舍的栏杆边上，手扶着檐柱，弯腰向下，蓦然将口中的东西吐了出去——是嚼碎的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