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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那士兵，他笑得前俯后仰，对着这娃子吹了声口哨，挤眉弄眼地调笑道：“还娶婆娘生娃娃呢，你知道怎么生娃娃吗？”
士兵的话又惹得众人一阵大笑，可那孩子却不高兴了。
他急了眼，看着大家都是副瞧不起自己的模样，直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响亮，大喊道：“我狗娃可厉害了，我住的那条巷子里，谁都打不过我，我当然能当兵了，我……”
夜惊鸿走过去，拦在这急得都快失声痛哭的小男孩前，蹲下，平视着他，轻声问道：“你看着不过十岁上下，为何执意参军？难道家里没有大人了吗？”
孩子抬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而香气袭人的大姊姊，坚定而懵懂地呢喃道：“家里……娘是没了，可如果我不参军，难道要活活饿死吗……”
他的话让现场的一切声响全都静止。
甲二憋不住了，快步走来一把掰过孩子瘦削的肩头，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咱们宛阳城有给孤儿设置的收容院，你可以去那里……”
“不！”这孩子一听，甩手就挥开了甲二的手，涨红了脸冲他大吼道：“老子不去孤儿院，老子是家里的顶梁柱，老子能自己养活自己，老子可以上战场杀人见血，老子，老子不、是、孬、种！”
大约是被甲二的话彻底激怒了，孩子气得两个滚圆的腮帮子，都吹了气似地鼓胀起来，眼睛却越骂越红，里头的泪水都满涨地随时能落下。
他两个小拳头攥了又攥，还是狠狠一扭头，闷头就往草蓬里冲。
“但你想过没有，”夜惊鸿在后头跟了上去，慢慢说道：“你这样的身子骨，到底能做什么呢？”
孩子停步，但还是“呼哧、呼哧”粗声喘气，不肯服输。
“你能拉开大弓吗？你能举起杠铃吗？”夜惊鸿边说边摇头，叹息道：“为何不肯正视自己的短处呢？”
“谁说老子举不起的？”孩子回头瞪了夜惊鸿一眼，倔着脸一口气推开面前挡路的人，直接冲到试炼场地，双手握住一把沉重的扛铃，使出浑身气力就往上抬。
可哪怕他涨得脸赤红滴血，那龇牙狰狞的架势都快把牙口给全咬断了，这杠铃还是静躺在原地，纹丝不动。
小孩泄了气，放弃杠铃，扭头又跑到弓弩板上，拿起一把最大的弓弩，就开始徒手拉。
可他细瘦的胳膊根本使不上劲，只能紧紧握着弦和弓背，有气无力地弯了弯。
夜惊鸿看着他用力到骨头都快冲破透明的皮肤，还咬牙不肯松手，恻隐之心悄然而生。
“够了，别再拉了，会把你的手掌割破的。”夜惊鸿走过去摁住他的胳膊，直接将弓箭夺了过来。
孩子这下没有再犟，耷拉着脑袋，开始闷不吭声地哭。
夜惊鸿将弓箭放回原处，再次低头，格外认真地盯着他的泪眼，问道：“你究竟是为何非要参军？”
孩子揉揉眼睛，把头一扭，撅嘴小声道：“这是我的事，不告诉你。”
夜惊鸿眼珠一转，故意拖长了音调，扬声道：“可你这么瘦弱，绝对不能参军的。”
“可我真的想参军，我想建功立业，我想得到爵位，成为人上人！”
孩子急了，跺跺脚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夜惊鸿却将眉头深深蹙起。
不待她出言，小孩却机灵起来，跪倒在她的脚边，双手作揖，不住哀求道：“我听闻这次征兵与以往不同，不但被征的门户可以免三年赋税，参军的人只要有了军功，就可以摆脱庶民的身份，获得士族爵位！”
“……我娘前些天去了，死前我握住她的手发誓，我狗娃一定可以为她争得一个诰命太夫人的品级，哪怕她到了阴曹地府，也能风风光光地作鬼神仙，再也没人敢欺负她！”
孩子质朴而发自肺腑的话语，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深深为之动容。
夜惊鸿更是感同身受，心中的怜悯瞬间化为敬佩，爽朗一笑，连声赞许他道：“难得你有如此的孝心，还能为已逝的母亲如此着想……你是叫狗娃是吗，狗娃……”
她脸色忽然一变，呐呐道：“狗娃？这名字还真是熟悉呢……”
夜惊鸿凑近狗娃的身边，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冷不丁狗娃惊喜地跳了起来，激动地大喊道：“仙女姊姊！你就是在顺安城救了我和娘亲的仙女姊姊！”
狗娃这么一喊，夜惊鸿终于在漫长的记忆链中，回忆起那对被屠夫施暴的可怜母子。
她亦惊喜，眼睛弯弯，笑容更是灿烂：“原来是你这个孩子啊。”
“甲二，这个孩子，我特许招进来了。”夜惊鸿对甲二招招手，俯身在他耳边轻声嘀咕道。
甲二看着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屁孩，蹙眉点头。
在夜惊鸿转身离去的时候，狗娃还想跟上去，结果被甲二一拦，一头撞在他硬邦邦的身上。
“小娃子，都当兵了，还想干什么？快滚去脱衣检查，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甲二毫不留情地将神色厌厌的狗娃一顿训斥，直接拎着他的衣襟，扔他进了隔间里。
第361章 战前准备（三）（）
回到马车上，夜惊鸿将头上的毡帽摘下，放在身边的案几上。
微烫着脸，她眼眸晶亮地看着百里沉疴，沉吟道：“前几日我同你粗略谈了谈，我母国古代先秦变法的一些要则，没想到这才多久，你就开始全面推广了。”
“这执行力确实厉害，不过……”夜惊鸿话锋一转，有些担心：“逸竹，你应当清楚，这庶民也可通过军功获得官爵的法令一出，大家肯定都积极踊跃地报名参军，可这人都去军队了，这地怎么办呢？”
百里沉疴之前虽未下车，但并不妨碍他将草蓬里发生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
闻言，他放下手中的奏折，身体往右侧潇洒随意地一靠，双手交握至于胸前，轻声道：“朕已经派人，将北泱全境的土地重新丈量、评估，待这次大战后，朕要开始动手扩田。”
夜惊鸿读书时记得，一些世家贵族会刻意霸占佃户的田地，而不上报朝廷，可以享受田地的出产而不必缴税。
而被他们私占的田地，被称为“隐田。”
而与之相对，“扩田”就是通过种种手段，让这些被强占的隐田重现天日。
“这可是件得罪人的活，”夜惊鸿见百里沉疴脸上风清月朗，好不轻松，挑眉故意挤兑他道：“你真要是下狠手把世家都得罪个遍，我保证他们绝对会恨不得直接把你从龙椅上踹上天！”
“大势所趋，他们要是不懂，就别怪朕翻脸不留情了。”
百里沉疴看出夜惊鸿的刻意玩笑，不过嗤笑着，声音凉薄地说道：“朕要发展北泱，要一统天下，还要集权中央，要创造一个万盛不灭的绝世王朝，他们想拦？”
他微微眯起寒眸，一道锐光瞬间射出，杀意无限：“他们有这能耐吗？”
“他们配吗？”
夜惊鸿看着他冷绝的俊容上，那毫不遮掩的残忍野心，和用筹帷幄的绝对从容，心头发热，紧跟着身体也灼烫起来。
一种从未有过的热流，带着燥意、无措和深深的羞耻感，在她的身体里窜来窜去，闹腾得她双膝都在止不住地轻颤。
她自觉脸颊烫得厉害，赶紧又伸手，想要将帽子拿起来，手却在刚摸到帽子边缘的时候，被一只突然伸来的大手按牢了。
手心很热，很暖。
夜惊鸿眼睫剧烈一颤，有些慌乱地想要缩回手，手却还是被紧紧摁住，不得自由。
耳畔突然响起他醇如烈酒的低沉声音：“惊鸿，你方才想到了什么？”
夜惊鸿玉润的耳尖动了动，“唰”地一下彻底红透。
她不敢抬头，她怕一抬头就看见他暗含深意的凤眸；也不敢大声喘气，怕鼻腔肺叶间算是他诱人摄魂的麝香体味。
夜惊鸿只是咽了咽唾沫，强装镇定地开口解释：“我只是想……”
话才说出一半，她倏地闭紧嘴巴，将通红润艳的小脸往一旁别去，不再说话。
因为她的声音……都酥糯娇软到让自己都无法相信了！
百里沉疴眼帘上挑，一见她轻咬唇瓣、扭头不语的怀春模样，就知道她又害羞了。
暗自笑得开怀，他倒是将手撤回，一派正经地握拳虚咳几声，严肃道：“惊鸿，你方才到底想到什么了？”
夜惊鸿听闻他语气和往常并无不同，这才放心，转头却依旧眼睛看地，清清嗓子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