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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虽有准备,但真正降临时还是感觉非常突然。
我是个女孩子,我才十五岁,我连哭都忘记了。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赶紧到另一张空床上喊醒雯雯,又去医生办公室找来值班大夫,大夫简单检查了一下,招呼护士拔去插在彤彤姐身上的所有针管,然后让我赶紧给彤彤姐换上衣服。
“彤彤姐眼睛还睁着呢,她真的死了吗?”我问大夫。
大夫说:“你们谁跟她最亲近就替她合上眼吧,她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我伸手轻轻合上彤彤姐的双眼,那滴泪水,也终于顺着彤彤姐苍白的面颊滑落下来。
雯雯端来盆清水为彤彤姐擦拭身体,然后和我一起为彤彤姐换上新买的衣服。
我不再哭,我的泪水只在心底默默流淌。
窗外,不时稀稀拉拉传来爆竹声,似乎在提醒着人们,春节就要到了。
院方帮忙联系了杭州龙驹坞殡仪馆。我给白雪打去电话,让她把彤彤姐的衣服和物品收拾好带过来,准备到殡仪馆一同烧给彤彤姐。
白雪闻讯后很是吃惊,她没想到彤彤姐会走得这么快。不多时白雪急急忙忙赶来,后面还跟着十几位洗浴中心的小姐妹。
彤彤街若是地下有知,也会为结交了众多洗浴小姐而欣慰一回吧。
殡仪馆的车很快就到了。丧葬方面的礼仪没谁懂,此时也不需要谁懂了,大家舞舞扎扎把彤彤姐送上灵车,把只蒙个白色床单的彤彤姐送上灵车,所有人都流下了眼泪。
或许,面对平时比自己强很多的彤彤姐,她们更进一步看到了自己的明天。
一帮人来到殡仪馆,立时成为一道风景。
殡仪馆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真心悲哀也好假意应景也罢的人们特别是男人,都将目光投向我和我所率领的这一帮艳丽的小姐身上——个顶个的漂亮,个顶个的性感。有好多人尾随着我们,倒显得彤彤姐很有人脉了。
没有追悼会,也没有什么告别仪式,更没有通过停尸房,彤彤姐直接就进入火化程序。
十五岁的我头次指挥了这么大的一个阵仗,吆喝着姐妹们,将彤彤的衣物用品拿到火化炉后面的焚烧场烧掉,中间有几个自称是白事儿先生的人,过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忙,一律被我呵斥回绝掉。
在我看来,所有的都是虚的,现在我只想着能快些拿到彤彤的骨灰。
白雪和雯雯去为彤彤挑选骨灰盒,选来选去选了个中档的,一千八百块,看上去挺好,可拿到我面前却遭到坚决反对。
“谁让你们弄骨灰盒来着?”我说。我那时有些恍惚,心里也不知道是咋想的。
白雪说:“咋也得有个这玩意儿啊,要不然你让彤彤姐一会儿出来何处安身?”
“都是他奶奶的扯淡,都是扯淡,她那点骨灰不要也罢。”我说。
雯雯过来拉了一下我的胳膊说:“樱桃你疯了呀,连骨灰都不要了?咋也得给彤彤有个容身之所!”
我这从恍惚中惊醒过来:“是呀是呀,我答应来着,我答应来着。”
等着,等着。
彤彤姐的骨灰终于出来了。对姐妹好对客人好对老板好对家人好的彤彤姐,不骂人不带啷当不张口说话的彤彤姐,连同婚纱高跟鞋一并推到火焰中去的彤彤姐,如今变成了只是在窗口咣当一声甩出来的铁盘,只是铁盘当中细碎的白色的一摊骨头渣子
我有些眩晕,不敢靠前。
在雯雯和白雪的指挥下,众小姐纷纷戴上白线手套,将那些还有点形状的骨渣子捡到骨灰盒里
我抱着骨灰盒,神色黯然地站在那儿,像一尊雕塑。白雪和一些小姐跟我打招呼:“樱桃我们回去了啊,樱桃你看还需要我们做些啥不?”
我只是机械地点着头,好像并没有听清她们说的是什么。
都走散以后,雯雯过来拉着我说:“樱桃,咱们也回去吧。”
“雯雯姐,你也先走。”我说。
“你还要干嘛呀?”
“我要送彤彤姐回大连。”
第32章 送彤彤姐回家()
我态度坚决,任由雯雯说出诸多去大连的困难,比如正值春运一票难求,比如不知道彤彤哥家住址等等,什么事儿在我看来都不算事儿,非去不可。
“你真是一根筋。”雯雯姐说。
“我就是一根筋,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这辈子都不会变!”我说。
雯雯姐没辙,只好送我去火车站。她将身上带的钱都留给我,有将近五千块,嘱咐我多加小心快去快回,然后就回去了。
火车站人流如织,每个人都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家去过年,有焦急,有喜悦,像我这样满怀悲伤的人并不多。
在售票处排了半天队,只买到第二天下午杭州发往大连的一张站票。站票就站票吧,只要能到达就好。我捧着用红布包裹着的骨灰盒,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我太需要静一静了。
我的脑袋乱嗡嗡的,这一段时间我一直没休息好,一闭上眼睛就全是彤彤姐,跟她说话,与她讲述往事。
脑袋再乱,眼前的事情还是要考虑好,那就是该怎样找到彤彤姐的哥哥家呢?
到这时我才开始后悔,焚烧彤彤姐衣物时,我分明看到过一张身份证,当时也没多想,随手就都给烧了。那上面应该有彤彤姐家的住址。
这是首要的问题。虽然想起那个男人我就会气得有些喘不上来气,但还是得静下心来想个法子,帮彤彤找到家门。
那个男人不是只认钱嘛,那就从这方面入手。我有了主意。
电话打过去,响了好久终于有人接听。
打过招呼后我说:“大哥,你妹妹彤彤今天走了,后事你不用操心,我们一帮姐妹都处理妥妥的。”
彤彤哥说:“那那我谢谢你们了。”
“大哥你妹妹后事是办完了,可她还有些遗物需要处理,还有些钱,你能把地址告诉我吗?我给你寄过去。”
彤彤哥说:“不用了吧,要不要不你把钱打我卡上,其它的东西你们就留着当个纪念好了。”
我脑子飞速转着,只略微犹豫了一下就编好了瞎话。
“哎呀大哥,我们可不敢留那些东西,有件皮衣彤彤姐说是给她哥买的,还有件貂绒大衣,说是特意给她嫂子买的,我们怎么敢穿呢,还是给你邮寄回去吧。”
彤彤哥说:“我媳妇是叨咕过貂绒,就像宋丹丹小品里穿的那样,我老妹子她还真记得?”
“对啊对啊一直记得呢,就是小品里的那种,连颜色都一样的,彤彤姐逛了好几家商场才买到。”
彤彤哥:“说那好吧,就麻烦你给寄回来,我用短信把地址发给你,谢谢了啊!”
大功告成,同时彤彤哥在我的心目中更加一文不名。
过了一会儿,我收到了彤彤哥发来的短信,得知他家住大连金州开发区附近的一农村。我如获至宝,将短信转发给雯雯姐,加了一句,说我要是回不来就肯定是死在了这里。
办好这件事让我心里舒畅了很多,去快餐厅吃了点东西,然后出去找了家旅馆住下。我现在不想回洗浴中心,一点都不想。
一觉睡了十多个小时,我感觉这是我有生以来睡得最踏实最香甜的一次。不用担心有人祸害我,更不用惦记要不要去试钟上钟,尽管往死了睡就是。
醒来后我洗漱打扮一番,出门到站前将骨灰盒寄存,然后打车直奔西湖。
现在我可以好好溜达游玩了,我要忘记彤彤姐忘记所有甚至忘记我自己,兜里有钱,雯雯姐留下的加上彤彤姐住院结算时的剩余,我还有七千多块钱,我要真真实实做一次人,做一次跟那些无忧无虑走在大街上的女孩子一样的人。
腊月二十九,马上就要过年了,西湖景区的游人稀稀拉拉没几个,而且在我看来,西湖并不像电视和画册上宣传的那么美,灰蒙蒙的不就是一个大水泡子嘛,而且还很冷。
我穿的少,湖面上不时有冷飕飕的寒风直往脖子里钻,身上阵阵哆嗦出层层鸡皮疙瘩来。
所有的风景都是孤独的。这句话是雯雯姐说的,听后我还品不出滋味来,现在我有些明白了,而且还有了进一步的理解。问题的关键,还是人的孤独
我兴味索然,找了家小吃部胡乱填饱肚子,然后回到火车站,苦捱苦等,到点检票上车。
车厢里人头攒动拥挤不堪,我没有座位就去餐车,服务员挡在门口,说只有点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