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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打开那份记录凌小落在军中的文书，这是他找了许多军中之人口述而成的文书，再加师爷的锦绣文采，如一篇人物传奇般精彩。
比之司马迁的人物传记有过之而犹不及。
而且，有一些极隐秘的事情并没有记录在文书中，比如，她是如何走近赵翔飞，她是如何破身，她是否愿意？
每一次看这份文书，都让宁公子感到心酸和难受。
粮草营、伙房，洗澡房，玄甲营、特训营、禁闭室
摔打训练，血光杀戮，营地群殴，双腿折断，兵变劫持
他串连起这一件件事件，再凭着他的想像，他仿佛看到她在那苦寒大漠里，经历着那些非人折磨，惨烈血色。
难怪她的身上有这么多的伤痕，那是在无情杀戮的战场上留下的印记，可想而知，她曾经历了多少惨酷的战争和伤害。
那次在灵州，若是她让西夏的近卫军捉住了，又不知会在她身上使上多少酷刑。
或者，她让人砍首，他再也看不到她了。
宁公子想起就是一阵后怕。
继而，起了一阵愤怒，赵翔飞，你这个混蛋！
他怎么可以让她去执行这样凶险的任务？他是将她往死里送！
他这是爱她吗？
让她出生入死，去干这些刀头舔血的事，他就只光顾着建功立业，就莽顾她的生死。
他一掌拍落桌子上。
桌上一只茶壶跳动一下，滚落地下，“砰”的一声摔得粉碎。
如此突如奇来的声音响在空寂的房中，让守候在门外一名小厮吓了一跳。
慌忙进来收拾好满地碎片，又无声退出。
房中又沉寂下来，没有任何声息。
宁公子又慢慢坐下，继续翻阅手中的文书。
将文书又从头翻阅到尾，他轻轻放下了。
望着窗外一园锦绣，他的身体靠在椅背，双手搁在膝上，又静静出神。
她清丽的脸容、如嗔带笑的脸容，面目全非、布满伤痕、晒得黝黑的脸容在他脑际交替闪现。
她原该待在汴梁的画桥烟柳、暖风春日之中，与自已两相缱绻，把臂同游，共享世间繁华。
但她却选择到那苦寒之地，杀戮战场。
是什么动力、执念和勇气，让她在那个全是男子的地方，在那个杀戮无常，充满鲜血和死亡的地方待下去？
她是傻子吗？
她真的是傻子。
她愿意与赵翔飞生死相随，她对他，竟然情重如此，是的，她没有错，她只是傻。她是因为对一份情爱的执着才如此傻，如此不顾生死，忍辱负重。
他胸臆之中透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第820章 放手（五）（）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徐州？
想到这个问题，宁公子紧皱眉头。
她如果不出现在徐州，他不找到徐州的话，看她的样子会继续流浪下去。
她有了身孕，为什么不回汴梁？或者继续留在军营中？
宁公子想起他带领着归魂阁的兄弟搜赵翔飞的营帐时，并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那时候，她已经离开军营了？
她是自愿离开，还是赵翔飞不允许她留在军中？
宁公子又仔细想了想。
她怀了身孕，她为什么不待在赵翔飞身边？而是到了徐州那个破地方？
只有一种可能，赵翔飞不知道她怀了身孕。
她如此离开，赵翔飞也不会寻找她，想来，他真的不知道落儿就是肖十三。
否则，以他的性子，知道她有了身孕，他不会始乱终弃。
她怀了身孕为什么不告诉赵翔飞？而是选择离开？
他眉头一挑。
想来，她在军营中用了肖十三这个化名，赵翔飞便一直以为她就是肖十三。
她不想让赵翔飞知道肖十三就是凌小落，不想让赵翔飞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是为了什么？
他又沉思。
她是不能确定赵翔飞对她的感情？
想来，赵翔飞还没有给过她任何承诺，她不能确定赵翔飞对她的感情。
只能如此解释她离开的原因。
以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性子，她不会以孩子为筹码去获取一份情爱。
所以当她即便是有了孩子，她也不想告诉赵翔飞。
他曾问过她“没有承诺，你为何要等？”
她答“我不知道，我只是跟着自己的心走。”
她是跟随着她的心走，那怕没有承诺。
看来，一切都是落儿在导演的一出戏，她亲身上演的一出戏。
只是，这戏充满了辛酸和悲苦。
未婚先孕，对于一个女儿家来说，是何等羞辱之事，她竟然甘愿承受。
即便是自已要她坠掉孩子，她都舍不得。
他又长叹一口气。
她对赵翔飞，竟然用情如此深。
她一直待在赵翔飞的身边，赵翔飞竟然不知道肖十三就是凌小落！
“哼”他冷笑一声。
除了落儿的演技好，就只能说明赵翔飞傻，大概自已和落儿加起来的傻也比不上他傻。
他真是蠢到家，傻到家。
这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脑袋大概装的都是打打杀杀，生生死死，满脑子的行军布阵，建功立业，不会回头细品那些值得珍惜的人和事。
舍本逐末，他不是傻子又是什么？
只有赵翔飞这个傻子不知道肖十三就是落儿，要是自已，大概落儿化了灰他都能认得出。
大概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她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吧。
赵翔飞竟然不知肖十三就是凌小落，不知道凌小落有了他的孩子。
他何其有福，又何其蠢，他是天底下第一号傻子。
他仰头，目光又停驻在窗外的花树之上。
想起过去两年来自已对她的苦苦追寻，万里历险，他脸露一丝苦涩笑容。
因为喜欢她，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他为她做过的任何事情，那怕是经历生死。
想来，她也没有后悔过她为赵翔飞做过的任何事。
宁公子心中又泛起一阵酸涩。
她为赵翔飞甘愿抛却汴梁的安逸生活，而追随到那苦寒之地，为赵翔飞甘愿隐姓埋名，为赵翔飞甘愿奉上处子之身，为他未婚生子
她对赵翔飞的感情，真的是超出他的意料之中。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只是她所许之人，是赵翔飞，而不是自已。
第821章 放手（六）（）
宁公子心中百味陈杂，伤感、愤恨，气恼、郁闷种种情绪交织，搅动得他内心如掀起轩然大波，痛苦郁结无处发泄。
他的手指交握紧扣，握得关节泛白。
最后，一声沉重的叹息从他胸臆发出，思潮渐退，剩下的，是一地无法拼拢的破碎了的心。
他无限神伤。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也许这么多年来，大概因为自已对她一直不肯放手，自已的爱恋热情，步步紧逼让她难于取舍，让她进退两难，而无法选择她心中所爱。
否则，她不会一声不吭，对他招呼不打就出走西域，不会到了军营却不会给一个信息给他。
她是怕他找到她。
怕他从中作梗，坏了他们的好事。
在徐州，即便他给她留下一间龙门客栈，给她安妥好生活，但她却毫不留恋，义无反顾的走了。
如果他不再回头找她，也许她也不会再找他。
“你不要对我太好了，你对我太好，我会舍不得走！”在梅林源，她曾对他说过。
是的，是自已契而不舍的情爱牵绊了她寻找真爱的脚步。
她从霓裳坊出发去找赵翔飞，已经表明她选择的是谁，及至她不肯坠下孩子，不肯跟自已回归汴梁，已经很清楚的表明她的态度。
她说：“我的心已经不在你身上，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让我自生自灭”
她已经表明她的态度，只是自已还是紧追不放。
她的心并不在他的身上，而自已对她纠缠不休，自已这是真爱她吗？
她对他大概是感恩、感动多于情爱吧。
更何况，如果孩子找不到，将会是他和她两人之间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他又想起她多年前，他在雪夜那间小酒馆里曾问过她想要怎样的情爱，她说她很贪心，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还有他的心，以及他的世界。
“要的是两人真心相爱，彼此真正拥有，从身到心。”
“要的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