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等回到了和硕公主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手里的帕子被她攥得皱巴巴的,穆南枝进了寝殿,一头扎进了被褥里。
真是羞死人了。
直到穆南枝的那杯茶从热到凉,宋福才匆匆进了膳房,他双手端着的托盘上放着一杯牛乳茶和一盘蟹粉酥,宋福将托盘放在桌上,有些尴尬地对鹿知山道:“都怪奴才手脚太慢,请郡王责罚。”
鹿知山盯着那盘子蟹粉酥,模样是好,只是蟹粉少得可怜,一看就不是皇室里糕点的规制,半晌鹿知山才抬头看向宋福:“府上多久没做过糕点了?”
宋福面色更难堪了,踟躇着道:“启禀郡王,这两年来朝堂上日日都有弹劾郡王的折子,万岁爷也越发对郡王您不满了,接连几次缩减了王府用度,郡王妃成日为郡王忧心,吩咐王府上下断不可惹事,年前郡王妃又下令放了一批下人出府,如今府中丫鬟小厮统共十二人,厨房里头现下就只剩两个年迈婆子,烧菜做饭还成,只是哪里懂得做糕点呢?且郡王妃嫌制作糕点太过浪费,所以郡王府已经进两年多没做过糕点了,这盘蟹粉酥是奴才刚才出去买回来的,只是天黑铺子都关门了,奴才实在买不到杏仁酪,还请郡王责罚。”
“拿我的腰牌去宫里请太医过来一趟,”鹿知山从腰上取下腰牌放在桌上,又补上一句,“要请秦太医。”
“郡王您的腿疾复发了?”宋福吓了一跳忙问,“要不要奴才先扶了郡王回后院寝室歇着?”
鹿知山没答话,只是烦躁地摆了摆手。
宋福忙得拿了腰牌出去了。
鹿知山看着桌子上自己还没吃完的半碗饭,用手抹了抹脸。
他一直不懂为何父皇为何一再训斥他肆意妄为,被弃皇恩,他虽从不抱怨,但是心里却十分苦闷,他在南境杀敌报国,一刀一箭都是实打实的忠君爱国,可为何父皇那般疼他爱他却偏偏不懂他,这时候,鹿知山似乎有些懂了。
这些年来,他的确是肆意妄为,任性极了,他胸怀家国天下,抱负远大,并且为之奋斗不息,从翩翩少年郎到如今双腿落残的潦倒郡王,他从不曾后悔过这十二年的烽烟热血,他是发自肺腑觉得这很值得,但是他却从来没想过谁在京师为他苦苦支撑,谁又在为他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他一直以为是他的坚持成全了自己的拳拳爱国心,但是却不知原来还有许多人在为他背负重枷,这才真正成全了他这十二年的肆意妄为,天高海阔。
他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糟糕,并且怎么会一直糟糕了这么些年。
第12章 潦倒郡王4()
当夜秦太医不在太医院当值,来的是一位脸生的太医,瞧着不过三十岁上下,宋福引着他进了后院,那太医给鹿知山行了礼,正要上前给鹿知山诊脉,鹿知山却摇摇头,指向内室:“郡王妃日夜咳嗽,你去瞧一瞧。”
宋福一怔,忙得带了那太医进了内室,莫约一盏茶的功夫,那太医出来,面色有些犹豫,走到鹿知山面前:“郡王,郡王妃她”
“去外面说话,别搅了郡王妃歇息。”鹿知山抬了抬眼,那太医忙得止住了话头,宋福上前搀着鹿知山去了偏殿,在软榻上坐下。
“你说吧。”鹿知山手指在花梨小几上轻轻敲打,跳动不定的烛光让他觉得很是焦躁。
“启禀郡王,郡王妃身患肺痨,需静养,且不宜在郡王府静养,最好挪出去,别祸及郡王,”那太医躬着身道,又补充道,“只是郡王妃拖得时间太长了,怕是怕是”
“你回去,让秦律来。”鹿知山沉声道。
那太医一怔,有些不忿道:“郡王明鉴,微臣医术虽比不上秦院首,但却也不敢在郡王面前乱讲话,微臣敢拿脑袋担保王妃的脉象症状肯定是肺痨无疑,若是郡王”
“咣当!”
下一秒,鹿知山蓦地站起身将那花梨小几掀翻在地,立时暖阁陷入了一片漆黑,只能听到鹿知山怒喝:“我说了让秦律来!”
那太医吓得脸色苍白,忙得抓着药箱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宋福吓得连蜡烛都忘了点,双膝一软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郡王您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你再去太医院一趟,请秦律来,不要别人,只要秦律,”鹿知山推着宋福,眉眼染上了一层疯狂,“快去,请秦律”
“王爷,您冷静”宋福不安地看着鹿知山。
“快去!”
“郡王,不用了,”段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端着个龙凤烛台,里头插着半截惨白的蜡烛,烛泪不停流淌,像极了此刻段氏的泪流满面的一张脸,“宋福,你先下去去,我有话跟郡王说。”
“是。”宋福躬身退了出去,留下一地狼藉和一室沉默。
段氏扶着墙进来,走到榻前,将烛台随手放在榻前的鼓凳上,她拉着鹿知山的手,按着他坐在榻上,一双苍白纤细的手轻轻揉着鹿知山的膝盖,等再开口的时候,段氏的声音已经带着呜咽:“妾身自嫁给郡王,就知道是嫁给一个怎样的男人,郡王在前线奋力杀敌,妾身就该好好在京师替王爷打理好府宅,偏生妾身却什么都做不好,这些年来不知赔了许多小心认真,却仍是蠢笨无能,妾身让郡王在父皇太后面前不得脸,就连妾身娘家也不敢在朝上替郡王说话,郡王回京到现在,妾身娘家竟连个过来探望的人都没有,妾身实在愧对郡王”
“如今妾身又得了这不堪的病,又要拖累郡王,请郡王恩准让妾身搬出王府”
第13章 潦倒郡王5()
“你别说了,”鹿知山抓着段氏的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肯定是误诊,明日我亲自入宫请秦太医。”
“郡王!”段氏伏在鹿知山膝上,泪眼滂沱,“妾身能在死前见上郡王一面已经知足了妾身从不敢想郡王待妾身这般好”
“你别说了,快回房歇着去,不要乱说。”
“郡王,妾身嫁入郡王府已经四年,郡王难得回京长住,今年终于能在京过年了,只是不知妾身能不能熬到年底,和郡王过个团圆年”
“别胡说,医好了身子,以后咱们年年都一起过。”
段氏到底没有熬过年关,腊月二十三断的气。
那日天光破晓时,鹿知山忽然醒来,没听到隔壁有咳嗽声传来,他心下一滞,忙得跳下床,一瘸一拐跑进了内室,段氏平躺在床上,一脸平静,面色白的渗人,胸口已无起伏,鹿知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
他不爱这个女人,一点儿也不爱,但是他却心疼难抑,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
当年南境围困,他原是不愿意回京娶亲的,但却是圣命难为,他拖着日子,在大婚前一天才回到京师,父皇太后都很是不快,但段氏却未有过丝毫埋怨,记得洞房花烛夜他酩酊大醉忘记给她掀盖头,她就生生带着十多斤的凤冠霞帔在床上坐了一整晚,第二日段氏额头都红肿了,却还对他和颜悦色,说是从娘家带来了瓜片新茶,问他要不要尝一尝。
然后他说爱喝苦丁,她顿时一脸慌张,连连告罪说是她不知王爷喜好,实在是为妻不贤,然后慌忙让下人去准备苦丁茶。
那时候,他看着这女人的小心翼翼,心里觉得乏味极了,连话都懒得跟她说。
那个时候他更加不会想到,四年后当他拖着残腿落拓回京,人人避他如蛇蝎的时候,她却在为他苦苦经营这座府邸,不管再怎么缩减用度,府上却始终备着最上乘的海南苦丁,膳房、暖阁、书房、寝殿,平日里他常待的地方都放着一罐子的苦丁。
其实那天喝杯瓜片又能怎么样呢?为什么明明宁愿看着她如履薄冰也不肯对她笑一下,况且还是新婚第一日。
无非是不上心罢了。
他肯十年如一日地默默关心只有一面之缘的小丫头,却不肯给他的枕边人一丝怜惜。
人怎么可以这么凉薄?这么狠心?
他和段氏相处时日实在不多,但是在这个晨光拂晓的清早,面对着段氏冰冷的尸身,他却忽然记得起许多细微琐事,桩桩件件都是他对她不起。
他还没有道歉,没有弥补,而她就这么去了。
临近年下,段氏的丧礼不宜拖过年,难免丧事办得简单了些,段氏乃是左相嫡亲孙女,又是郡王妃,身份贵重,但是因万岁爷冷对宁亲郡王,且段氏又得的又是肺痨,所以登门祭奠的人也都只是在前院吊唁,并没有人愿意入后院,鹿知山始终没有露面,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