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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让衙役取了茶水,放在一旁供渴了的士子饮用,却也无人抬头。
“刚峰兄!”
海瑞回过头来,见张居正看着自己面色焦急:“张大人有什么事情吗?”
“有一点小事,可否后堂相商?”
海瑞眉头微皱:“士子正在考试,岂容海某离开?还是等考完再说吧!”
“刚峰兄,等考完就来不及了!”张居正一听急了:“再说几千双眼睛盯着,就算海大人您离开了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海瑞一想也是,若是有人能够在几千双眼睛的围观下作弊,那才是匪夷所思,不管怎么说张居正才是正职,自己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对方。于是他点了点头,随张居正进了院子。
“这样下去不行!”刚刚进了院子,张居正就劈头盖脑的说:“不能让他们考完!”
“为何不行?”海瑞不解的问道:“莫非海某方才出的题目不好?那张大人可以另外出题嘛!”
“这不是题目的问题!”张居正烦躁的挥了一下手:“刚峰兄,我就与你说实话吧!这些士子没有作弊,但我们,不,应该说朝廷还是要废掉他们的功名”
“张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海瑞的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他们没有作弊,朝廷还要废掉他们的功名?”
“不错,不但如此,连他们就学的讲谈社也要一起废掉!”
“这是为何?”海瑞闻言大怒:“张大人,既然他们没有作弊,那就是凭本事考中了举人,都是国家需要的人才,为何要废了他们的功名?为何要废了他们就读的书院?你今日一定要给我把话说清楚了,到底是朝廷还是你张太岳要废掉他们的功名?”
第两百六十五章 授人与柄()
“终归不是舞弊吧?”
“不是舞弊,但却甚是舞弊!”张居正将讲谈社那一套衡水式教学法描述了一遍,最后问道:“刚峰兄,您想想若是朝廷坐视,用不了几年,这南直隶和两浙的考场岂不是都是那讲谈社一家的天下了?”
“笑话!人家用功读书难道还是错了?这讲谈社的士子勤学经义,我们就废了他们的科名,废了讲谈社。那要是你张太岳当初也用功读书,那为何不自己废了自家的功名?”
“这完全是两码事!”张居正叹道:“算了,我一时间也和你解释不清,不过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这些人借机搅乱科场,诽谤朝廷的!”
“搅乱科场,诽谤朝廷?”海瑞一愣,随即听到外间传来一片喊叫声,他心中一动,赶忙向院门口冲去。
“刚峰兄,已经来不及了!”身后传来张居正平静的声音:“我已经派衙役驱散那些考生了!”
“啊!”海瑞冲到门口,只见外间已经是一片狼藉,考生方才使用的小几、笔墨和写了一半的考卷、鞋子、帽子、纱巾散落的到处都是。海瑞转过头来,走到张居正的面前,戟指指着张居正的鼻子骂道:“张太岳,你知道吗?你这么一搞,朝廷在江南士林近两百年的威信毁于一旦!”
南京,旧院嫩娘宅。
“打得好,打得妙!”徐渭拊掌笑道:“想不到朝廷竟然派了个这样的蠢货过来,自家就乱了阵脚!好,好,项公,你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还是静观其变为上,莫要授人与柄!”项高想了想之后答道。
“你的意思是让士子们各自返乡?”徐渭问道。
“返乡不必,不然再要临时召集起来就太麻烦了!”项高想了想后:“不如让他们回金山卫讲谈社,就在学校里,无论是要做什么也都方便。”
“也好!”徐渭笑道:“不过金山卫距离留都远了点,怕临时有事赶不上。不如就暂时在镇江住一些时日吧?因为大米会所的关系,那边我有购置一处园子,旁边就是码头,上船去留都就是一个上午的事情,安全也没有问题!”
“嗯,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项高笑道:“那我就和他们一同去镇江吧?”
“就劳烦项公了!”徐渭笑道:“请项公转告诸位士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以及兰芳社都一定会成为他们坚实的后盾,绝不会让他们受一点委屈。天子圣明,即便有奸邪小人暂时蒙蔽,早晚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在这件事情上,我兰芳社要钱出钱,要人出人,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文长请放心,我一定会转告诸位士子的!”
将项高送出门外,徐渭立刻向站在门口守候的汉子招了招手:“文斐,你过来!”
“徐相公!”朱文斐赶忙走了过来。
“你立刻出发,去讲武堂!”徐渭低声道。说到这里,徐渭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朱文斐,只见封口上盖着一枚鲜红的印玺,朱文斐一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问道:“这是——”
“调令!你把这个给大祭酒,然后调一百名二年级生全部带到镇江郊外的那个园子,小心警备,明白了吗?”
“是!”朱文斐也不多话,向徐渭欠了欠身子,便转身离去了。徐渭回到书房,在书桌旁挥笔疾书,叫来一名手下:“你立刻去下关码头,把这个给罗教的何法师,让他用最快的船把这个送到江南江北的大城镇,然后让人用揭帖发出去!”
“是!”
对于张居正来说,1564年深秋的这天是一个噩梦,他费尽心力才把衙门门口的残局收拾干净,而同来的副手海瑞却还是一副冷脸相看的模样,直到深夜他才收拾了停当,上床休息。但当第二天清晨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梦中惊醒,张居正才发现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比起眼前的一切,昨天那些事不过是个开始。
“这些你们都是从哪里找到的?”张居正指着放在桌子上的揭帖,声音有些颤抖。
绿衣小吏小心的抬起头,与同伴交换了一下眼色:“回禀大人,在衙门门口看到的!”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这次的揭帖很多,好像满城都是!”
“什么?”张居正怒道:“当真?”
“千真万确!”另外一个小吏大着胆子答道:“小人家离鸡鸣寺不远,早上过来时道路两旁不少店铺门上都贴了这个,有几个卖早点的粥铺还有说书的讲解这揭帖,围观之人甚多!”
“混账东西!”张居正猛的一拍桌子:“快拿我的帖子去应天府尹,让他们派人追查揭帖的来历,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不必了!”门外传来了海瑞的声音,声随人入:“已经来不及了!”
“海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张居正脸一板:“难道你以为这丢的只是我张太岳一个人的脸?这丢的是朝廷的脸面!”
“张大人!”海瑞冷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这丢的谁的脸面,难道我昨天没有告诉你吗?但是现在你让应天府派人去抓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第一,你抓不到背后的人;第二、这件事情已经闹大了,不是应天府能够处置了的!”
“抓不到背后的人?你怎么知道?你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张居正问道。
“原先还不敢确定,今早出门看到这么多揭帖,就知道是谁了!”海瑞苦笑道:“留都这么大,一夜之间能够有这么多揭帖,就凭那几个士子有这个本事?如果南京都这样,你觉得江南其他城镇会如何?张大人,昨天你派衙役驱赶士子百姓,这就已经授人以柄了,若是还想用应天府强压,只会越发被动的!”
第两百六十六章 革除()
“你还没说到底是谁!”张居正坚持问道。
“小徐相公,徐渭徐文长,我当初在江南治河的时候与他打过交道,是个极为精明能干的人物,兰芳社在江南的势力都听命于他,这次你要动讲谈社,估计是惹到他头上了!”
“笑话,本官奉天子之命,来查办江南科场弊案,怎么就惹到他头上了?难道这江南就不是大明一片土了?”
“张大人,天子让你查办江南科场弊案,可没让你让衙役驱散士子百姓吧?”海瑞反驳道:“你觉得这件事情闹到上头去,是非曲直到底在谁一边?”
张居正冷哼了一声,半响之后问道:“那我若是要缉拿那躲在幕后的徐文长呢?”
“张大人最好还是莫要莽撞!”海瑞沉声道:“当初胡汝贞为闽浙总督时得罪了兰芳社,结果其船队冲入大江,截断漕运,炮击下关,朝廷震动,你现在毫无凭据,就要缉拿徐文长,有没有想过后果如何?”
张居正没有说话,从外表很难看出此时他内心在想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