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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卿和钱玉红分了手之后,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她想起钱玉红最后分别时的请求,心里就有一点纠结。
她其实真的很同情钱玉红,也很想放过她。但是,她又必须找到‘水葫芦’。所以,论钱玉红和‘水葫芦’有没有关系,她迟早都要回来找钱玉红的。她相信,钱玉红的丈夫,一定是一个潜伏人员。她需要找一个潜伏人员做诱饵,引出‘水葫芦’。这就是她现在必须完成的任务!
不过,用什么办法,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压在她心头的‘水葫芦’,她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所以,今后她会不会再回来找钱玉红这个事,只能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左少卿把心里的事一一想了一遍,就知道在这个下午,她还有几件事要做。
她先去了夫子庙。夫子庙还是那么热闹,街上永远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街边的店家把自己的货品一直摆到街上,大声吆喝着招揽顾客。小贩们提着蓝子、挑着担子,在行人中往来穿梭。以前的黄包车现在已经换成三轮车,“当当”地响着铃铛,飞快地向前蹬去。
左少卿慢慢地在街上走着。终于,她在一个墙角的后面,看见一个小小的刻字摊子。一个六十多岁,满面皱纹的老人坐在摊子跟前,低着他花白的头,一双鹰爪般的手,握着一柄刻刀,正在一枚印章上刻字。
老人慢慢地抬起头,用他苍老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站在面前的左少卿。当他确认这个女人可能是他的一个主顾后,便把一个小板凳到左少卿面前,说:“太太,您请坐。”然后继续低下头,刻着他手里的印章。
左少卿在摊子旁边坐下,并不开口。她捡起一颗已经刻好的印章仔细地看着。她其实什么也看不出来,但她必须仔细地看着,并且缓缓地转动这个颗印章,似乎正在对这颗印章做出内行的判断。'
她终于放下手里的这个印章。这个动作,让老人慢慢地抬起头,用他苍老的眼睛注视着左少卿。左少卿向他露出一点微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条白绸手绢,将手绢上的印章亮给老人看。
老人默默地对着手绢上的印章足足看了三分钟,才抬头看着左少卿。
左少卿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她几乎分毫不差地看出老人心里的盘算。
毫疑问,这不是政府用的公章,也不是私人用的名章。这只是一颗闲章,“伊公子”这三个字,可能是一个风流名士的雅号。这样的闲章,刻起来毫不费力。那么,这位太太用一块手绢给他做样子,目的只有一个:求似。
老人终于开了口,“太太,这个章刻出来,可能不太一样。”
左少卿摇摇头,目光在温和中透出一丝坚定,“老先生,必须一样。”
“哎呀,太太,那就贵了。”老人沉默了片刻,终于轻声说。
“您收多少钱?”这时,她就看见老人的喉结缓缓地上下移动着,她判断出,他正在下着决心,要开出一个大价钱。她笑着说:“老先生,多少钱,您说吧。”
“太太,要十五块钱。”老人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什么时候交活?”左少卿轻声问。
“两天后,还是这个时候。”
左少卿平静地看着他,摇摇头,“老先生,我三个小时后来取。您能完吗?”她这么说着的时候,很随意地向四周扫了一眼,仿佛在说,你若是不行,我就去找别的摊子。她平和地看了老人一眼,伸手去拿小桌上的手绢。
老人的一根鹰爪般的手指,压住了那条手绢,苍老的眼睛里藏着恳求,“太太,那就……那就三个小时,行。”
左少卿温和地笑着,但目光坚定,“老先生,如果不像,如果交不了活,我可不付钱。”说完,她轻轻地站起来,声地离开了。
左少卿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去银行取她的那一点存款。她口袋里只有几块钱了,不足以支付老人的工钱。她今天必须把那一点存款取出来。
她乘了几站公共汽车,找到从前存款的那家银行。过去看上去很气派的一家支行,如今仅仅是一家储蓄所,三四名工作人员在柜台里忙碌着。
整个取款过程很简单。左少卿的存折早已没有了。如果还有的话,也是在台北。但她的好脑子记着那个存折上的十八位账号。她用一支已经秃了的蘸水笔,在取款凭条上写下她的名字和这十八位账号。然后告诉柜台里的职员,她的存折遗失了。
柜台里的职员找到了她的底账,然后耐心地告诉她旧币兑换新币的比例,以及存款利息的计算方法。“同志,因为您的账户解放后一直没有动过,所以,按照上级的规定,我们只能按活期利息给您计算。”
左少卿温和地笑着,“同志,”这是她第一次说这两个字,“我理解,就请你按上级的规定办吧,我想全取出来。”
她的本息一共是一百三十四元六角九分钱。其中有十三张十元面额的大票,让左少卿心里很满意。她小心地把这些钱放进口袋里,微笑着向银行职员挥手告别。
她看着表,准时在三个小时之后,出现夫子庙里那个刻字的老人面前。
老人面表情,默默地看着她。声地把一只小板凳到她的面前。等她坐下后,就把那条白绸手绢送到左少卿面前。仍然没有一句话。'
左少卿展开手绢,在原来那个印章的旁边,已经有了一个新的鲜红的印章。左少卿低着头,仔细地比对这两枚印章。她终于确信,这两枚印章真的是一模一样。她抬头向老人露出微笑时,也明显地看出他松了一口气。文学区…短篇enxue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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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二、 旧部()
左少卿脸上的微笑,让老人多皱的脸上也浮现出一点笑容。他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到左少卿手里,示意她打开看。
左少卿打开锦盒看了一下,心里不由深深地赞叹。她其实忽视了一件事。如果这枚印章的用料不好,外形不精致的话,或者有很明显的修饰痕迹,就很容易引起银行职员的怀疑。此外,一枚新印章更容易令人生疑。
但这枚印章,却超出她的预料。这是一枚和田玉籽料,印面的切口极其巧妙,恰与原来印章的外形一致。她看出这枚印章已经被做旧,甚至印面的凹槽里也被填上深红色的老印油。这枚印章看上去,已经用了许多年。
左少卿从口袋里掏钱的时候,随口问:“老先生,您这一天,能挣多少钱呀?”
老人面色严肃,望着远处撇了一下嘴说:“估算着,一天两块来钱吧。您太太,算是我的大主顾了。”他沉默了一下,又说:“家里老少七口,全指着这个吃饭呢。”'
左少卿此时已经拿出钱,她抬头看着老人那布满皱纹的脸,和他鹰爪一般的双手。她轻声说:“老先生,工钱十五块,料钱怎么算?”
老人向她点着头,“太太,都在里面了,都在里面了。”
左少卿温和地说:“老先生,您这个活做得很好,我很满意。所以,我想给您再添一点,您说吧。”
老人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在左少卿微笑的脸上,似乎还有些不相信。他迟疑片刻,终于颤颤地伸出两个鹰爪一般的手指。
左少卿想了想,在十五块钱之外,又添了一张大票,一起放进老人的手里,“老先生,希望您今后的生意做得更好。”
左少卿向双手颤抖的老人挥挥手,拿着那个精致的锦盒起身离开了。
左少卿走在路上的时候,感觉心里很舒畅。这个印章应该是一个吉兆,或许会给她以后的行动带来好运。她也希望那个老先生高兴,也许他今天晚上可以喝一小杯酒了,用他鹰爪般的手指,捏着小酒杯喝。
左少卿今天的最后一件事,是想找到陈三虎。她觉得,有了胡广林,有了柳秋月,再加上一个地痞一般的陈三虎,她的帮手应该够了。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正是人们下班的时候。左少卿站在码头的外面,看见一群一群的工人正走出码头的大门,互相嚷嚷着,四散走开。
这里其实也是码头的货场,堆满了灰色的砖头、高高的石堆,还有粗大的木料。路面上满是尘土,一有车辆驶过,就会扬起漫天的浮尘。
终于,她看见陈三虎和几个敞着怀的工人从码头里走出来。他们嘎嘎的说笑着,晃着膀子走过来。在前面的路口,陈三虎和那几个工人分了手,独自一人向左少卿这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