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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绝非这么简单。”汤举手打断了欢呼的众人,“你们谁真的相信,一个顶级间谍的死因是出租车祸?特别是她还刚盗取了足够摧毁世界政治体系的机密文件。”
众人都沉默了。
林澈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刺绣的床幔,而是一片封闭的漆黑。
奇怪,这是哪。
林澈摸了摸四周,发现这里异常狭小,仿佛一个箱子。
他这辈子去过一个类似的地方,那是半年前东京的决赛现场。这又是一场梦吗,唉,快点醒过来看剧本,后天要更新梦境了。
这时,有人打开了箱子,一道光洒了进来。林澈下意识地遮住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适应了光线——
一列刑警正站在外面,手铐反射着冰凉的银光。
林澈脑中一阵嗡鸣。他缓缓坐起,看见漆黑中一片巨大的星海。他使劲看啊看,眼前却像被蒙了层雾。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是零度数的银丝边眼镜脏了,扔下眼镜,这才看清——
洁白的蛋顶下,浩大的雨声中,数万名观众举着荧光棒,每个人都近乎凝滞。他们的表情或困惑,或惊恐,或悲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穿着红夹克的少年坐在第一排,直视着他,目光复杂。
这是,东京决赛现场。
震天的钟鸣响彻脑海,他几乎魂不附体。刑警冲了上来,粗鲁地铐上手铐,将他从“茧”中提出,推搡着他向前走。
他最后回头,看见巨大的屏幕上,定格着一片洁白的虚空。他以可笑的姿态坐在那儿,苦思冥想着秘书给的剧本。
错了,全都错了。在结束“凶杀案”的控梦后,他居然……又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成为东京决赛的冠军,与全世界广告商谈笑言欢,买下澳洲别墅……而作为一个控梦者,他居然分不清梦境,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现实!
所谓半年的忙碌,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所有的鲜花烈火,不过是他在全世界瞩目下的南柯一梦。
他是世间最优秀的控梦者之一,却在决赛上迷失于自己的梦中,捧起了奖杯王冠。
但林澈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些了。被埋葬了三年的罪恶在梦里重见天日,他拼命掩饰的心底最深的恐惧,以这样一种方式公之于众。全世界的荧荧屏幕前,他被押入警车,等待着无尽的审讯。
三年了,红裙血污的女孩在他的梦里阴魂不散,每次都被他控梦赶走。这一次,报应终于来了。
他们,来了。
第九章
两日后,林澈被移交至IAI。
审讯期间,汤和独奕破格被允许旁听。
“你们终于来了!”被带入审讯室后,林澈的情绪激动近乎崩溃,“你们找了我三年对吗?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居然是你!”当林澈看到独奕后,他歇斯底里,“我早该猜到的,为什么最后的主题是凶杀案,为什么你会说那些奇怪的话!杀了我吧,我是最后一个证人了,杀了我就没人知道你们做的事了!”
汤和独奕对视一眼,目光都有些困惑。
“你是说,凶手另有其人?”审讯官敏锐地捕捉到信息。
林澈狂笑:“明知故问。”
审讯陷入僵持。
独奕不惜被审讯官怒视,忍不住问道:“那天晚上,你撞到那个女孩时,她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这是他心中疑惑许久的。自从在东京决赛上看到,大丽花是从左上方的房顶撞到车前窗上,他就十分怀疑大丽花是被人故意扔到车前的。
他注意到,梦境中屋顶上有一个人影,那可能是凶手。虽说梦境不可能和事实完全一致,但或许反映了潜意识里的记忆。
闻言,林澈终于崩溃:“我从始至终没有撞死过任何人!我没撞死她,我撞到她一个小时后她还活着!我看见了你们做的事,但三年来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我知道你们需要替罪羊,可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一个小时后?”汤的瞳孔瞬间张大,“你不是肇事逃逸了吗?”
几经周折后,林澈终于信任眼前这些人与凶手无关,渐渐稳定了情绪,开始讲述那夜发生的事情。
抄记员整理如下:
是的,在我四十多年平庸的人生里,我经历过一场凶杀案。
这场凶杀案的主谋不是我,凶手不是我,被害人我不认识,却与我有着罪恶的关联。
因为我是唯一的证人,沉默了三年的证人。
三年前的雨夜,凌晨一点多,我载人去虹桥机场,抄近路走了一条老街,车速很快,一个红裙子的人忽然从屋顶掉到车前,撞飞了出去!我当时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没刹车也没减速就这样冲出了老街。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雨刷已经把车窗上的血冲没了,一切仿佛一场幻觉。
我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繁华明亮的大路上车水马龙,后座的男生在嚷嚷着“师傅您快点儿”,我就……像没事儿一样跑去了虹桥机场。那种感觉很隔阂,很陌生,就像我外婆刚刚死去的时候,我反应不过来。
当那男生跑去机场后,我望着空荡荡的后座忽然浑身发抖。我终于反应过来刚刚的一切,我撞了人,而且当时我也想到,那个人从房顶上掉下来,很可能是已经遇害了!
我急急忙忙赶回了老街,但那条道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下车,仔仔细细把整条街检查一遍,模糊回忆起大概撞到人的位置。可那夜雨实在太大,没有一点血,也没有一点痕迹。我心里慌极了,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你知道,像我这种人,有时候会分不清梦和现实。我怀疑那一瞬间是我的梦。
但我没有死心,开着车在附近转悠。这是老街区,多是弄堂和旧洋房,我边开车边往外看,大概过了十分钟,我看见了——
这是我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一幕。
我心底最深的恐惧。
三年里,我无数次从这个噩梦中惊醒,以至于渐渐锻炼出强大的控梦能力,每当这一幕出现,我就控制自己的梦境,强行逃离。但是在东京的决赛上,我还是失败了。
那夜,在瓢泼大雨与梧桐灯影间,我目睹了杀人。
两辆车堵住黑漆漆的弄堂口。我悄悄往里面望,一群人围住了一个红裙子的女孩。我大概确定我刚刚撞到的就是她,因为她浑身都是泥泞,头上还在流血。那些人穿着都极整齐,完全不像流氓混混,极其严肃。
我听见有人对她说,把什么东西交出来。
我还在车里,这画面几乎是擦过眼前的。一切看上去像在拍电影,如果是别人告诉我,现在的上海还会发生这种事,我绝对不信。但那夜很古怪,那个时候两点多钟,雨特别大,一个行人也没有。
当时我离巷子口大概二十米,唯恐他们听见车声,心里盘算着往前开一点,然后打电话报警。
但我刚往前开出不久,后车镜里,那两辆车开了!几个男人擒住她向外拉扯,女生嘶声尖叫,但迅速被塞进车里。他们飞车离去,我甚至来不及记住车牌号。我当时慌了,不知道要不要报警,报警后该怎么说,我觉得这一切听上去像痴人说梦。而那群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妙,像是电视上的职业杀手。更何况,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撞了人的我也难辞其咎……
我扪心自问不是一个坏人,可那夜,我就是鬼使神差地放下了手机。我只是个普通人,有些小善,有些小恶,趋利避害,自是本性。
只是我没想到,就是那一个小小的举动,毁了一个人的生命。
第二天早上,当我在电视上看到“血红少女案”时,整个人都要疯了。那女孩的死状一直在我脑子里回旋,我请假在家一整天,满眼血丝地看各种分析报道,越来越毛骨悚然:她是怎么从反锁的酒店里出来的?为什么从房顶上掉下来撞上车?那群人到底是什么人?但很快,更大的恐惧包裹住我:
那群人会不会,已经发现我了?
他们是不是在找我,要把我灭口?
你没有见过那一幕,不会懂我的恐惧。他们行动极其迅速整齐,训练有素,在几个小时内抹去所有痕迹。他们直接弃尸垃圾场,如此招摇,像是……极其自信能不被发现,或者发现了也无人可奈何。
我沉默了三年,没对任何人说过那夜的事。但在夜晚,我反复梦见那几个小时里女孩遭遇的一切。梦里,女孩绝望地向我伸手,“砰砰”地敲打我的出租车窗。一次次,我都夺回梦境的控制权,强行逃离。渐渐地,我成了梦的主宰者,已经很久没梦到她了。
由于我的软弱,那女孩失去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