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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日当然没什么大不了,问题就出在道歉上。
下课铃响了,第二节不是李老师的课,她急匆匆踏着铃声赶去隔壁班,本应喧闹起来的教室却依旧保持了安静。大多数人都留在了原座位,有种掩藏在安静地下的交锋正无声进行。
仿佛能听见耳畔有心脏扑通扑通的加速跳动,但阮枝筱面上控制住了表情,佯装镇静,在众人目光下,慢条斯理地收拾等下上课要用的东西。
直到阴影投下下。
她抬起头,看向涨红了脸、一副不甘不愿的强忍模样的少年——昨日抛下她溜走的值日生同伴,胡宇轩。
阮枝筱笑了笑,停下了动作,转而默不作声地看着对方,等待着。
第77章
其实胡宇轩并不讨厌阮枝筱。
李老师从初一下学期开始将学生三人一组; 结成互相帮助的学习小组; 他和阮枝筱就是一队的。那个女孩子向来文文静静的; 不爱说话,偶尔开口也轻声细语,看上去很符合大多数男孩子脑海中对于“妹妹”的传统印象:柔弱、乖巧、需要保护。
胡宇轩从小到大淘气惯了,三岁开始差不多就能把自家屋顶给掀下来; 更别提好好学习,可胸中自有一番中二少年的规矩。面对阮枝筱礼貌地、好声好气地提醒他参加自习啊背单词啊,他真是再大的不耐烦; 也不敢撸起袖子闹脾气——对小姑娘吼吼教教的,太不“爷们”。
这么一学期下来,胡宇轩的成绩竟也奇迹般从倒数前三的宝座冲出了倒数前十。
此处应有来自李老师的神秘微笑。jpg
所以昨天放学的时候,胡宇轩一开始是没有想过要逃掉值日,让阮枝筱落单; 一个人打扫卫生的。只是常一起去玩的几个同伴吆喝着叫他去打农药的时; 他提了一句今天自己得和阮枝筱一起值日,不能去; 同伴们闻言便露出了暧昧的贼兮兮的表情; 起了哄。
“哦哦哦哦,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你和她……那个啦?嘿嘿嘿。”
“啧啧那丫头就一闷嘴葫芦,半天打不出一个字,哥们儿你眼光够特别啊?”
话题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少年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又气急败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将“成熟女性”作为憧憬对象; 尤其是身材,极力吹捧。被怀疑了眼光,他脖子一伸:“扯什么淡!谁喜欢那个丫头片子了啊!”
“那你干什么要帮她打扫卫生?”同伴笑嘻嘻地,带着点猜测的恶意地,“想英雄救美啊?”
胡宇轩一静。
阮枝筱陷入的境况,他自然是晓得的——或者说全班都默认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跟传染病似的,大家都渐渐开始疏远起阮枝筱来。悄悄话中,一个又一个好像可信的留言传开:阮枝筱太骄傲、阮枝筱太孤僻、阮枝筱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好是个书呆子、阮枝筱仗着哥哥宠爱欺负向哥哥告白的女孩子……
一张张嘴滔滔不绝,一幅幅面孔笃定又确凿,仿佛他们每个人都亲眼见证过一般,面对“肮脏的东西”恨不得化为正义使者,将言语化为利剑,清除污秽。
可这些话传得再疯,也没有一句流进过当事人的耳朵。
老师也不知情。
像是约好了,班上的同学一个个加入了“远离”阮枝筱的队伍,很快成了大部分。刚开始还有质疑声,可每个提出疑问的人,都会被大多数人一遍又一遍怀疑——“你是不是和她一伙儿的?”、“你是不是和她是一样的人,不然你为什么要支持她?”。
就这样,久而久之,不同的声音消失了。
——因为他们要证明自己是干净的正直的好孩子。
“那家伙哪里称得上美啊?丑八怪。”身体先于大脑,他发出的声音又尖锐又刺耳,胡宇轩听在耳中,都觉得这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了,只是故作豪迈地把包一甩,“走!打农药去,带你们飞!”
………………
…………
……
那种感觉又来了。
昨天下午被同伴逼问时的感觉。
在全班同学的注释下,胡宇轩低头看着阮枝筱,有一点点恍惚。这个女孩子还是印象中白白净净又瘦小的模样,好像稍微用力一点,都会被他轻而易举地弄坏似的;可那双黑中掺着琥珀浅棕色泽的眼睛,却依旧保持了平静。
平静得好像他无论做什么,对她来说,都不存在一样。
“……对不起。”
一个恍惚,胡宇轩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道了歉——仿佛身体拥有了自己的意志,把藏了很久的那句话吐露。他后悔又不后悔,听着教室渐渐涌起的小小的喧哗,僵着脖子,低头看着阮枝筱——然后一点点、抬起了头。
阮枝筱站了起来。
“嗯,我不原谅你。”
她这么说。
***
阮枝筱有喜欢咬字的习惯,可能是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表演,她说起话来字正腔圆,普通话挺标准,带着一点点南方吴侬软语的娇嫩。她依然轻声细语,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或者情绪外漏,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开口。
(补前章童话内容部分的字数在作者有话要说)
第78章
一日下来; 相安无事。?
但说是恢复成了“孤立事件”未发生前的过去; 又并非。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脆弱的; 经不起“变化”:再亲密的童年玩伴,若是分开久了,也便成为聊天软件中好友列表的象征性标志之一;初中成天黏在一起的密友,一旦晋升换校; 不一定能花上一个小时的路程,就让他们像隔着天涯之遥的两个世界,自然从生活中淡去。
有些东西; 如同小时候吃过的用糖浆画出来的美味,甜蜜的滋味只存在于回忆中,可若当真再有机会品尝,就成了难以下咽的地摊货。
除非时光倒流,破碎的镜子即便经过修补; 也无法将已经产生的痕迹抹去。在被当众指出自己的错误之后; 学生毕竟还是学生,心思较为单纯; 生不起继续明知故犯作恶的念头; 可那种阴暗面曝光在阳光之下的尴尬或愧疚,也令他们无法再上前同受害者打招呼。
这是小孩子做错事之后的本能。
将脑袋埋在翅膀底下,逃避不想面对的事情,好像这样就能自我催眠无事发生过似的。
阮枝筱想着这句话的时候,正在收拾书包,准备放学; 心情很平静。出乎意料的平静。她这一天所到之处鸦雀无声,却不是那种带着恶意的排挤,而是大写的尴尬的沉默;小姑娘也不再露出往日好脾气的笑,会同旁人打招呼,只是冷冷淡淡地径自做好自己的事,便离开大部队。
她依然像是个透明人般的存在。
只是这一次,是她主动选择转身离开,抬高头颅地。
其实这件事本是很好解决的——对于心性和三观还没有完全成熟的未成年人,如果阮枝筱和老师沟通,那经验丰富的班主任便可以作为长辈,更好地引导学生心理,不管是孤立方还是被孤立方。
但阮枝筱一不想像个逃兵那样借助老师的力量摆平事情,二来不愿叫家中护崽又老妈子心的刀剑男子晓得,绝口不提此事,执意自行解决。她自己本就还是个小孩子,凭本能或者说胸中的一口气,勉强地跌跌撞撞地冲破了僵局,却也在心口留下一道伤痕。
不会痛得撕心裂肺,可隐隐泛疼,沁着细密的血珠潜伏在那里,等待溃烂的时机。
就像现在,爱笑的柔软的小姑娘收敛起笑容,连带着对未来学校的生活都失去了期待。她本是那样喜欢热闹和人群的一个人。
生硬地拒绝了胡宇轩的欲言又止,阮枝筱低下头,背起书包,安安静静地离开教室。只是在楼梯的时候,她偶然遇到了一身舞蹈服打扮的林媛。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步子。
林媛在上,阮枝筱在下。小姑娘抬头去看,楼梯转折角的大窗户溜进夕阳略带暖色的光,给对方罩上一层朦胧的光圈,勾勒出少女青涩的轮廓。她是看不清林媛的脸的,只是脑海中下意识浮现起初一元旦文艺汇演时,那个着一身烈火红裙、在舞台上耀眼如太阳的女孩子。
或许林媛不晓得,阮枝筱从那个时候,有多喜欢她,有多开心她们同处一班。
她是她藏在心底的梦的、小小憧憬着的偶像。
【再努力一点。】
【再勇敢一点。】
【想成为和林媛一样,能被人喜欢的、厉害又耀眼的女孩子!】
只是现在……
阮枝筱第一个别开眼睛。她拽了拽书包带子,像是没看到这个人似的,沉默地与其擦肩而过。她抬起头,朝着楼梯出口的光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