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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宴客,楚家上下焕然一新,梁柱上凸雕彩绘擦的干干净净,青石小径旁盆栽绿植环侍,宝石盆景更是屡见不鲜,后花园开放,竟有一个小梅林,红梅绿萼品种多样,花绽吐芳,暗香飘渺,庑廊上缠了浅纱金带,随风轻摇,连花厅的珠帘都选用了特别的梅花纹饰。
桌上的茶盏杯套更不得了,是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粉釉瓷,出窑的新色,颜色极浅,很淡很淡的粉,素雅极了,捧在手上又清又透,明媚又不失端庄,叫人一看心喜,舍不得放下……
一路走来,楚家底蕴,可见一斑。
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谢茹手指攥紧,目光微闪。
“少夫人!”
谢庭月刚把谢茹带到花厅,指了个丫鬟照顾她,就有下人找了过来:“茶房那边送来了几批新茶,品质极优,小的们不知道该如何安排,要现换么?女客和外院分开还是用一样的?老夫人那里呢?”
谢庭月想了想:“我去看看。”
今日事多,难免意外,那跑腿下人一口气说了好几件突发事件,不大,倒也令人头疼。谢庭月满脑子转着办法,一件件吩咐解决,完全没留意到,谢茹根本没在花厅好好呆着,而是又跟了上来,一直在他身后。
还真帮了忙。
他在前头吩咐事,她就帮忙传个话,搭个手,下人们一时没听清楚他的命令,她就把人们叫到一边,小声解释……
完全没影响谢庭月理事,也完美的避开了谢庭月视线,没让对方注意到她。
到底是林氏的女儿,跟女先生学了很多东西,这些小事她做得驾轻就熟,还微笑满满,让下人能感觉到了春天般的温暖。
谢庭月注意到时非常惊讶:“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叫你在花厅好好玩?”
谢茹笑容灿烂,天真明朗:“爹叫我跟着你呀!再说二哥哥这么忙,我一个人闲着……不帮帮忙,心里很过意不去。”
谢庭月:“不必了,你去歇着。”
谢茹只好乖巧道:“那我乖乖呆着,不添乱。”
谢庭月太忙,根本没注意到谢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人家长袖善舞,总会找到发挥空间。
至于跟着她的丫鬟,当然没有走散,一直让谢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丫鬟懂,‘照顾’这位谢小姐,照顾是真,看着也是真,只要不搞事,随便谢小姐玩,好好伺候就行,要是有什么‘意外’苗头,自然不能当没看见,第一时间上报。
谢茹一点都不介意丫鬟跟着,还会和丫鬟聊天,让丫鬟指路,丫鬟走慢了还招手喊一喊,别走丢了。
一来二去,不知怎么走的,就来到了一处暖阁外。
暖阁临水而建,视野开阔,夏日该是水榭,侧边就是湖,时今冬日,湖面成冰,有飞鸟追逐相戏,别有一番趣味。庑廊上架了屏风隔风,前后摆了几个炭炉,桌上还煮着茶,香气缭绕,一看就很暖和。
桌边软椅上坐着一个青年,很瘦,面色苍白,唇色很淡,有几分病态,眉眼却极好看,修眉含锋,目光深邃,似有潮汐流淌。
谢茹怔了怔,回头跟着自己的丫鬟:“这……是哥哥的丈夫么?”
丫鬟狠狠皱眉,怎的大少爷在这里?要知道她肯定不会随便谢小姐乱走!
“是,正是咱们家的大少爷。”她眉目紧肃,希望谢小姐自己避嫌。
谢茹却完全没领会到丫鬟的焦急:“我过去打个招呼。”
丫鬟:……
男女有大妨,但两家是姻亲,关系就像别人家的姐夫和小姨子,家宴上碰上,打个招呼说几句话并不为过。而且这里视野开阔,四外的人都看得着,也不算没规矩。
没办法,丫鬟只好垂了头,跟着谢茹过去。
小姨子和姐夫向来是各种桃色话本里的常客,谢茹这一走过去,看到的人都惊了。
远处洒扫的,送东西的停了脚,眉眼频频动作,小话不断飞出去。
“这小姨子怎么回事,是要勾引咱们大少爷么?”
“外头姐妹共侍一夫的佳话可是不少,没准谢家的口味就是不一样呢?”
“别了,我看你们是活儿少骨头轻,舌头飘的没地方放了,这位谢小姐人不错的,刚刚在前头帮了很多忙,挺乖的小姑娘。”
“就是,咱们家大少爷好看是好看,身体不中用啊,别人小姑娘图他什么?真要图,哪儿用得着把二少嫁过来,自己嫁过来不就行了?”
“瞎眉烂眼的,净把人往坏地方瞧,有那功夫不如多干点活,省的砸了事挨少夫人的板子!”
“就你能,就你正!这不闲话两句么,这样的事谁不好奇,说说怎么了,又没真干什么……”
下人们的话随风飘走,也不知道谁听到了,谁没听到。
……
楚暮正在看一本酒谱。上面介绍了几种酿酒古法,果酒为多,果酒大多清甜,口感缠绵而不醉人,若能酿出来……夫人肯定不会拦着他饮,许还会陪他同品。
空气清润,炭炉生暖,映的他侧脸融融,唇角含笑,浑身冷气去了大半。
听得人声,楚暮抬起头来,等人走近,眼梢不可察的一眯:“谢茹?”
“哥哥跟你提过我?”谢茹一点也不认生,大大方方朝楚暮福身行礼,“他就是爱操心,天天担心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不乖,受了委屈,宠的跟宝一样,同谁都要提一句。”
她笑颜满是娇嗔,‘嫌弃哥哥实则喜欢的不行’,情绪满得都快要漫出来了,让人一看就会明白,这是对感情很好的兄妹。
谢茹也不客气,行完礼继续往前,走到桌前顾自坐下,见楚暮的茶杯空了,素手提壶,帮他续上。
秦平往前一步,似要阻挡,楚暮抬手,示意他下去。
谢茹一心一意续茶,并没有看到主仆二人的互动,但安静的气氛太明显,她吐了吐舌,轻轻拍了下自己头项:“我是不是打扰了?”
楚暮微笑着,没有说话。
“哥哥说你身体不好,需得时时注意,不能累着眼,更不能累着心,哥哥说的话总是对的,你可不能不听,”谢茹嘴里说着打扰,却并没有识趣的离开,笑吟吟道,“你在看书,要我帮忙念么?”
这种姿态,做过了就是暧昧,就是讨嫌,恰到好处时,就是娇憨可人,因为喜欢哥哥,听哥哥的话,哥哥亲近的人自己也想要亲近,下意识照顾,全然不带男女私情。
楚暮身体不着痕迹的向后靠了靠,眼梢沉下去,笑容始终优雅:“哪好有劳妹妹?我正要休息。”
秦平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姑娘好大的胆子!
但是主子生气了!很生气!
为什么?
贴身长随一度想不通。
夫人惦记主子,今天太忙抽不开身,特意叫妹妹过来看一眼,为什么不开心?主子平日里不是最听夫人的话,恨不得把夫人拴在身边才好?
“那太好啦,你就是该多多休息。”谢茹绽出大大的笑脸,十分满意。
楚暮把手里的书放到桌上,话音轻到飘渺:“你哥叫你过来的?”
谢茹笑眯眯:“哥哥没直说,他那般挂念你,偏偏忙得转不开身过不来,我这个做妹妹的不忍心,想要为他分忧,自告奋勇就来了,你不生气吧?”
秦平愣住了。
他算是回过味儿了,这意思……谢小姐不是夫人让来的?
那为什么刚刚字字句句都带着这种隐意,现在也不放弃?说实话也不会把她赶出去啊。
这位谢小姐大方有礼,娇憨可爱,笑容很漂亮,灿烂又温暖,仿佛所有关心都发自内心,没一点别的意思,你非要计较就是你小肚鸡肠不大度,直言拒绝更是残忍,一点也不君子。
秦平替主子担心,这样的小姨子,该怎么说话应对才好?
楚暮却一点都不着急,优雅笑容一如往昔,稳的不行:“为什么生气?我只是觉得,姑娘家春光韶华,合该在外面快乐的玩耍,无忧无虑,需要操心的事以后太多,不必着急。”
秦平好悬笑出声来。
主子这话是在损人啊!
春光韶华美是美,可是太短暂,你不趁现在美一美浪一浪,等着以后后悔各种哭么?今日梅宴,热闹处多,外头东西不好吃还是小姐妹们不好玩,你没事瞎□□乱跑什么?
自家主子自家了解,楚暮笑容越优雅,态度越诚恳时,说的话越可能是骂人,只是不熟悉的人可能听不出来,还以为他是在真心建议。
秦平觉得这位谢小姐大概也听不出来。
听出来了……也会当没听出来。
毕竟不怎么好听。
他悄悄观察谢茹的表情,可惜什么都没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