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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晓酒难得正经道:“我抢了那锦囊夺药解毒便可,何需浪费力气杀人?”
女子蓦地大笑,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泪水糊在那蝶翅般的睫毛上莹润一片,倏忽的,如珍珠颗颗滚落下脸庞,在尖细的下巴汇聚成线。
“他当年因我重伤,那锦囊便是他续命护身之物,你夺了他赖以生存的依靠,如何不是杀人?当真可笑至极,可笑啊,哈哈哈。”朱逐衣立在这废墟般的楼阁里,仰天大笑,泪流不止,已然是癫狂状,不复宋晓酒初见她时那闭月羞花的姿态。
宋晓酒闻言也是怒火中烧,厌恶道:“他是你亲子你都不顾及他的性命,我一个外人,又有什么顾虑?如此甚好,我这便去杀了他。”
拖着伤腿走到楼梯口停下,宋晓酒也不回头,静静道了一句:“恐怕在你心里,方鸢也是你的奇耻大辱,除掉他,你方能安心度过余生。”
身后是那女子哭出来的声音,宋晓酒却已无动于衷。
翻身上马,哒哒蹄声,人渐远。
宋晓酒没有力气再去那戒备森严的夜郎楼杀人夺药,他握着缰绳,一路回了雾张府衙。
在门外遇见久候的小跟班金扇子,金扇子道裴大人有命,若宋捕头归来,即刻前去内院复命。
点点头,宋晓酒铁青着一张脸将马交给金扇子,慢吞吞朝府衙后院走去。
雾张府衙本来不是大理寺卿的府邸,一贯是循着清廉简朴的风格。却在裴唐风来了后,有了大大的整改,若是只看府衙门前,那是看不出什么来的,绕过公堂大厅,穿过一片柳树林,才是雾张府衙的后院,天子宠臣裴唐风便住在这里。
踏上铺列整齐的石板桥,宋晓酒慢慢走进雾霭深处,堆砌雕刻成大茶壶模样的假山突兀的座落在眼前,一层一层烟雾云状的托盘沿着湖岸流淌开,盘中汩汩徜徉着暖水,动静之间,似铮铮琴音。
大茶壶假山后是一池碧莲,那壶嘴便开在那个方向,水流从壶嘴中流出,汇聚成了一条浅浅的瀑布,哗啦啦流着,溅起的水滴滚落在莲瓣上,晶莹剔透。
池边连着大茶壶造出一张流云形状的茶桌,桌前置着一张太师躺椅,此刻,雾张府衙的裴大人,便安静的躺在那椅中,月的光华衬着那秀色无双的面孔,染了那人一身朦胧的光亮,如月中仙子误入凡间。
石桥阶梯两道的灯笼在风中摇摇曳曳。
恍惚间,宋晓酒在桥下停住脚步,沉默的站在原地。
背对着他的那人缓缓回过头来,唇角勾起一抹笑,宋晓酒不知道那人究竟看见他了没有。在他还在想这问题的时候,那人缓缓的弯下腰,那薄薄的两片唇瓣,轻轻的落在了太师椅上安静沉睡的人的唇角上。
宋晓酒握着腰间长刀柄上的手指一紧,却也没有别的动作。
躺在太师椅上沉睡的是他家大人,而那弯腰做出轻薄姿态的人,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九王爷。
脑中有些许的嗡嗡响,小腿上的伤口密密麻麻的疼起来,宋晓酒只觉得眼前的景致都摇晃了起来,脑中闪过去无数的念头。
不曾想竟会撞见这样一幕。
宋晓酒只觉得腿脚疼得直打颤,他想,我今夜是无法向裴大人复命了。
他想,九王爷此刻想必极厌恶旁人打扰他们的二人时光。
他想,我宋小爷一向在权贵面前识时务,如今景况这般,我也不会不识好歹。
便跌跌撞撞的离开雾张府衙,连马匹也未曾牵出,徒步奔跑着往夜来魅青楼的方向而去。
那雾张府衙的大门,如一个阴森森的血盆大口,在身后似要吞噬人一般。
宋晓酒便像躲着这怪物,忍着腿疼一路狂奔。
(玖)
雾张府衙院后。
九王爷刚离开那片柔软冰凉的嘴唇,便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
那眸子冷冷的注视着他,面无表情的,好像是千山雪景里的万年寒冰。他的心便这般剧烈的收缩了起来,恍若窒息般沉淀在那湾湾深潭的眸水里。
久久不能自拔。
等他情不自禁的又要靠上去,那人却秀眉紧蹙,一把将他推开,毫不留情。
“你做什么?”那人言疾厉色,一脸嫌恶的瞪着他。
九王爷直起身子,手指慢条斯理抚顺襟前衣裳,露出往常那般魅惑人心的笑容。
再看周遭景物,皆朦朦胧胧笼罩在单薄的夜幕下,池边那瀑布小泉哗然流着淙淙水声,等那被撞破的尴尬气氛渐渐消弭,九王爷才敢若无其事的在一旁椅凳上坐下,提起茶壶给两人倒了茶,九王爷那亲自倒茶的举动已算十分纡尊降贵的赔礼。
然而裴唐风却不领情。
他不是九王爷府中那些豢养的男宠姬妾,不会为九王爷故作讨好的姿态而迷惑。
面无表情的睨了那人一眼,裴唐风秀容微冷,并不接那递过来的薄瓷茶杯,只淡淡道:“深更半夜,王爷不回王府,呆在下官这小小府邸做什么?”
手臂在半空中举的发酸,骨子里高人一等的自尊作祟,九王爷沉了面色,啈啈的收回手。仰头饮尽杯中茶水,放下手时,那薄瓷杯胎已碎在掌心,成了一把尘末,从那修长致命的指尖纷纷洒下。嘴角翘起意味不明的笑容,朗声道:“自然是因为这小小府邸里有裴卿这般美人,又有好茶奉着,本王舍不得离去了。”
言辞过分轻佻,目光暧昧游离。
裴唐风蹙了眉,眸子里已然流露出送客之意。
这才要开口,那九王爷便抢了话头:“裴卿不必恼羞成怒,若本王有大人这般天人姿貌,被人夸赞,只会心存感激的。本王一向知道裴卿心高气傲,不屑与人同流合污,可这般不识好歹,并非明智之举啊。”
裴唐风眉梢微挑,却是似笑非笑望了过去:“王爷此言差矣。下官听闻王爷近日与东扶义军使者有所往来,莫非是打算学那柳左相广收门徒,培养门生?王爷这同流合污之事倒是做的明智。”
脸色微变,九王爷沉了沉目光,回道:“裴卿不愧是天子近侍,帝皇之术倒学得有模有样。”
“王爷莫口无遮拦,辱没了圣上。”裴唐风眯了眼眸。
九王爷冷哼:“本王那皇兄端坐高位,疑心过重,最喜欢摆布眼线,将朝臣一举一动掌控眼下。本王不过与那义军使者同桌吃个便饭,便叫裴卿看了去,想来皇兄平日教了裴卿不少。”
裴唐风神色淡漠,“王爷过赞,下官行事作风只为效忠皇上,若因此得罪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裴唐风。”九王爷咬牙,面上阴霾满布,一双眼瞪着裴唐风,额上青筋毕露,分明是隐忍着极大的怒气。
可惜裴唐风视而未见,依然故我道:“柳左相一向在王爷面前鞍前马后、操劳伺候,此次他家丑外传,柳离忧与人公然私奔闹得满城风雨。柳左相颜面尽失,王爷恐怕也不好看吧。可惜了那些知情人士被安了个谣传是非的罪名,如今沉冤枉死,不得善终。”
眸中划过一丝杀气,九王爷眯了眼,低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怀疑本王是那凶案的幕后凶手?”
裴唐风半阖眼帘,淡淡道:“下官奉皇上之命彻查此事,与案情相关人等皆有嫌疑,王爷若要对号入座,下官也无可奈何。”
砰!九王爷拍桌而起,一手掀了面前果盘,铁青了一张俊容,咬牙切齿道:“裴唐风,莫要以为本王喜欢你,你便可如此折磨本王,不将本王放在眼里。若有一日本王对你失去兴趣,你便是万死本王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裴唐风却是嗤笑出声,起身拱手一礼道:“多谢王爷赏识,可惜下官不识抬举,要让王爷失望了。夜已深,下官倦了,便不送王爷了。”言罢,也不看九王爷那杀人眼神,转身便走。腰后长长的衣带随着那步伐轻浮漫动,勾勒的身肢愈加飘逸动人。
九王爷锐利的双眸紧紧盯着裴唐风走远的背影,若不是极力克制,恐怕早已冲上去将人剥个精光揽入怀中亵玩一番。
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胸膛起伏不定,良久,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九王爷唤来青衣人,沉声命令道:“回府。”
“是。”青衣人低声应道,慢慢扭头望向裴唐风消失的地方,眸中深浅不一,却是凝着莫大的杀意。
“还愣着做什么!”前面传来九王爷含着怒气的叱喝。
青衣人垂了眼帘敛尽神色,默默跟了上去。
回到王府中,九王爷砸了书房的楠木铜纹书架,踹倒了寝室中的蜜蜡雕铜屏风,胸中怒气大盛,方才在那人面前隐忍的怒火全部爆发出来,一时不可收拾,只想着要毁掉什么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