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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座上的天子仿佛壁画装饰般,坐在巨大的御座里漠然面对这一切。
金纱流云文的下摆发出“沙沙”声响,魏公章长胥慢慢走到主座前,黑金云履跨过台阶,踩在天子脚边的木踏上,巨大的黑影将瘦弱的天子整个笼罩了起来。
【月将升,日将落,逆星徘徊,紫微焦灼;东太师,西大将,两虎成祸,亡国陨落。】御座里的天子浑身颤抖着,“咕噜”一声,滚落下来,摔在了地上。
章长胥踏在至高之位,背对着坐在地上的天下共主,道:“送陛下回去休息。”
灰衣内侍抱着拂尘俯身垂目:“喏。”
自从得知兄长章芝亦的死讯之后,章听鼓不再佩戴金玉饰品,将华丽的衣裙全部束之高阁,不施粉脂,面容憔悴,如同瞬间枯萎了的鲜花。
她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内,屋里供了一方佛龛,里面摆了一座金身女神像,垂目端丽,身着轻纱珠玉环佩,双手分别持拿莲花、宝珠两件法器,寓意怜爱一切人生、人言、人性。与那一重门前的巨型铜像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双神的信徒们大多是两者一起供奉的,章听鼓却只拜了女神,没有供养犬面凶神。
点燃的熏香弥漫起一层浓厚的烟雾,将本就昏暗的室内带进了另一个世界。
像她这样的年纪本不该相信这些,可章听鼓信的很认真,拜得十分虔诚,有时候她以为自己在与神像沟通的时候甚至会碎碎念地自言自语,只是她嘴唇动的幅度很小,声音很轻,就连贴身照顾她的婢女也不知道章听鼓奉神求的是什么。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身着越服的药师走进来,对着室内浓重的香火皱了一下眉。
“听鼓,该喝药了。”
跟在药师身后的侍女双手举着托盘战战兢兢走到章听鼓面前。
褐色的汤药还冒着淡淡雾气,倒映出章听鼓憔悴蜡黄的面容。
“药师,你也觉得我病了吗?”
药师低头看向还在冒热气的药碗,摇了摇头:“自然没有,魏公只是希望你能好起来。”
章听鼓端起药碗,原本白皙丰腴的手臂细了一圈,也失去了光泽,碧绿的玉石挂在手腕上显得有些沉重。
忽然“哗啦”一声,药碗从章听鼓的手里翻了下去,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侍女被烫了满脸,面色惊恐,却跪在原地颤抖着一动不敢动。
药师看着地上的碎碗,面露苦笑道:“听鼓,莫非你连我也不信了?”
“信。”章听鼓回过头来看着他,凹陷下的双眼里一片灰暗,“我自然信你,只是阿爹要我嫁出去,他就不会改变主意。”
药师一愣,嘴张了张似乎又失笑般垂下视线,将双手拢在袖中:“……听鼓你说的没错,魏公既然这样决定了,我也没有办法让他改变主意……你一个姑娘家,总是要出阁的,也该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一下。”
“我没有将来。”章听鼓焚香扇去上面的明火,恭敬地安放到香炉里,在蒲团上叩头下拜。
“我的将来,已经死了。”
烟雾升腾起来,勾画出鬼神莫测的图案,太过浓郁的芬芳熏得人窒息。
药师走到章听鼓跟前,与那侍女吩咐道:“你再去端一碗药来。”
被迫跪在两人之间的侍女仿佛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快走了出去,将木门合上。
“下个月初九。”
章听鼓愣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向药师。
“下个月初九。”药师面带不忍地说道,“太庙为大公子卜定的出殡日是下个月初九,魏公同意了。”
章听鼓闻言,本是酸苦至极的内心轻缓了几分。
章芝亦生死,作为亲妹的章听鼓按礼服大功九个月,若要论她的婚事,那至少要等到九个月后了。
然而一想到那木匣中章芝亦尸首分离的惨状,章听鼓眼眶再次泛起泪光:“哥哥……什么样的人会对他下如此狠手……若是让我知道……”
带着金镯的手腕狠狠敲在床沿上,撞出一道红痕。
“南州府本就是凶险之地。”药师试着安慰她,“大公子临去之前也做了多方准备,只是……”
“药师。”章听鼓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擦了眼里的泪水看向药师,“哥哥临走前是不是见了什么人?”
药师一愣:“姑娘怎么知道?”
“是谁,告诉我他见了谁?”
“他……”
药师正要开口,忽然离去的那侍女推门走了进来,无端接触到章听鼓怨恨的目光吓得险些将手里的药碗再次打翻了出去。
药师叹息道:“听鼓,你先把药喝了我们再说,好吗?”
章听鼓看着药师,端起侍女手中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药渍以及泪痕,将空了的药碗丢给侍女,冷声道:“你出去。”
待屋中只剩下两人,章听鼓目光直直看向药师:“现在你说,哥哥他在离开京畿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谁?”
站在逆光中的药师沉默了许久,久得章听鼓以为他不会说出那个答案,却听得他忽然出声道:“西野袁世冲之子,袁琛。”
第10章 下矿
天牢里的犯人虽然多,却不是留着吃干饭的,每天都会押两三拨人出去服役探矿采矿,圆儿也不例外。
只是当圆儿在太阳底下满身大汗扛锄头时,跟他一起来的瘸子却是懒着一把骨头窝在新挖出来的土洞里打瞌睡。
“混蛋……”圆儿怒气冲冲地将锄头丢了出去。
他固然气力奇大,却不是干体力活的料,不过半天光景,一双手已经被锄头柄磨出了血泡。
“死瘸子,要不是看在馒头的份上……”
牢里的伙食只有中午一碗杂汤,混了不知隔几夜的馊食,圆儿实在喝不下去,唯独瘸子每次都能从狱吏手里混一个白面馒头来,到了手掰开,分一半给圆儿吃,这才没把他饿死。
瘸子伸了个懒腰,看向圆儿:“今天的活都干完了?”
圆儿别过头,哼哼着不说话。
“听说你是冲撞贵族女眷进来的?”
圆儿瞥了他一眼:“听说你是偷盗禁物进来的?”
瘸子摸摸鼻子,一脸神秘道:“哪儿……我那是识破了天机。”
圆儿哼了一声:“今天怎么没见你拿馒头?”
“又馋了?”
圆儿竖起眉毛道:“我是怕你没吃饿死了,还真以为小爷稀罕你的酸馒头?”
“不稀罕。”瘸子摆摆手,“是我自己嫌多。”
蛮子不傻,他知道瘸子对自己好,毕竟,在大狱这种地方,想要吃上白面馒头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你……干嘛这么大方?”圆儿撇过头看他。
“过会儿下矿,你替我把活一起干了。”
“……死瘸子。”
矿洞里不比外面,没有人一直挥鞭子看着,但阴暗气闷的地下只用木料支撑的矿洞看起来黑黢黢的就像一张随时能把人吞下去的巨口。
“喂,瘸子,你在看什么?”
狱吏对下矿犯人的要求是每天带十篓矿石出来,对矿石的品质和种类却不作要求,比如他们所在的这个矿洞里,既有铜、孔雀石、云母还有一些少见的玉料,负责收矿的狱吏都照单全收。
然而瘸子让圆儿一个人挖石头,自己也没闲着,举着油灯,将他挖出来的矿石仔仔细细看着。
“二十筐挖好了?”
“呸,还真指望小爷挖二十筐石头啊。”圆儿搓搓满是泥污的手,一屁股坐到瘸子身边,“你还懂这玩意玩儿?”
“不懂。”
“不懂你还看?”
瘸子将手里的矿石一丢,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块馍饼扯下半边给圆儿。
“好你个臭瘸子……”圆儿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念叨,“有这东西……也不早拿出来……”
饼是胡饼,虽然冷了,上面的胡麻嚼在嘴里还是有一股特殊的香味。
瘸子嘿嘿笑着:“又没人和你抢……倒不嫌这胡饼酸了?你小子莫不是北夷人吧?”
“你才北夷人,你全家都是北夷人,小爷可是大西野来的!”
“哟,西野……”瘸子啧啧道。
“西野怎么啦?”巴掌大一片胡饼,在圆儿嘴边也就一口,“比你们大与这破地方好多了。”
“破地方?”瘸子挑眉,“人人都恨不得永远留在繁华的京畿,就你嫌弃它是个破地方。”
“要不是为了我哥……”圆儿噎了一下,“要不是为了接我哥回家,我才懒得来这个破地方。”
肚子里一有货,瘸子也显得有精神了些,开始话唠起来:“……怎么没听你说还有个兄长在大与?叫什么,说来听听,指不定我还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