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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立无情地把高悦手里的锣给抢了过来,朝孙离道:“城里声望最高是谁”
孙离想了一会后道:“是庄明尘!他是郡里有名的大财主,乐善好施,常常散财济贫。殿下,我知道他的宅子在哪!他虽是羯人,却帮了不少胡人和梁人。本来吧,有钱的自然和有钱人打交道,不过他不一样,庄宅里甚至连西域高僧和乞丐都有。”
岑立:“嗯,走。”
“要带兵去吗?”高悦突然说道。
“我们不是去打劫,也不是去逼宫。礼贤下士,以德服人为先,刀枪剑戟威逼利诱为后。”岑立看了一眼刘辉业,道:“昨夜闹得那么大,刀子握在谁手中想来他们都已了然,表明身份前去,就已经是一种威吓了。相反,带刀剑去,就会是另一回事了。”
钟奕连连点头称赞,虽然他听不懂。
——
庄宅不大,看得出主人十分低调。大门紧闭,岑立去敲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问他们是谁找谁。
岑立:“赵国太子刘华歆,久闻庄先生大名,想瞻仰其风采,不请自来多有得罪,烦请小兄弟通报一声。”
那家仆一点不惊讶,只“嗯”了声,道:“贵客们请进,我家老爷等候已久。”
庭院不大,布置巧妙,走过流水小桥,绕了一小段路,几人便到了正堂。岑立朝里面望去,一身穿青色丝绸褶袴的中年男子也看见了他,两人目光一碰,便都已知道对方是何人。
庄明尘忙上前,行了个胡礼,道:“久仰太子大名,请受臣一拜。”
“不必如此。”岑立将他扶起来,也不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听闻庄先生家中宾客如云,消息定是灵通,果真如此了。”
庄明尘忙道不敢当,把几人客客气气请进正堂,主位自然是由岑立坐的。
商人就是这样,趋炎附势,改朝换代对他们来说只是换了个要服从对象,这无非两种结果,一是博得新王的开心,继续发展家业;二是为了他们的愚忠,与新势力为敌。显然庄明尘是前者。
“酒就算了,喝酒误事。”岑立客气朝庄明尘说着,庄明尘了然,立刻朝上酒的家仆使了个眼色,几人缓缓退出。
岑立:“想来昨夜的事情,先生已经知道了。我也不绕弯子了。不知道您肯不肯…助我?”
其他三人均盯着庄明尘。
“殿下天人之相,无人敢不臣服。”
“这些话就甭说了,我落魄至此,能有一处容身之地,还要谢庄伯呢。”
“庄伯?”岑立叫他。
庄明尘浑身一抖:“臣不敢当。”
岑立淡淡道:“别紧张,庄伯……”
庄明尘:“殿下万万使不得!”
“好吧,庄明尘。”岑立道:“我很喜欢一句话,是这样说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崇延南下攻打梁朝,以一统天下为名出师,楚国立国才短短半年,表面上百万之师,投鞭断流。但实际真正追随他的又有几人?梁朝虽龟缩江左,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有贵人相助,足以与楚国一战。”
庄明尘敏感地注意到他说的“贵人”,暗自思量。
商人重利,讲什么狗屁情义最没用,岑立和他也无情义可讲,分析局势优势,拉拢他才是上策。
“殿下所言甚是。”庄明尘恭敬地说。“殿下肯屈尊降贵来到臣家中,是臣莫大的荣耀,殿下的意思,臣会考虑清楚。只是族中老小几十双眼睛盯着臣,这决定也非臣一人可以做主。”
岑立舔了舔嘴唇,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庄明尘,这渔翁可做得,利益无可估量。”眼角瞥见刘辉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岑立道:“五叔有何高见?”
刘辉业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道:“我听闻庄公令爱待字闺中,不知皇后之位,庄公可满足?”
岑立:“……”
庄明尘脸上的表情像冰层碎裂春风吹又生恢复了生机,沉思许久,拜倒在地,“臣愿助陛下入主中原!”
岑立:“……”
刘辉业一举两得,既断了岑立日后可能会立男后的荒唐主意,也说中了庄明尘的心事。
没有先许点利益给庄明尘,恐怕他是不会表态的。
岑立少有的露出笑容,假得十分明显,道:“那我要银十万两,铁一千石,甲士一万,如何?”
庄明尘的笑容凝固了,没想到岑立会突然狮子大开口,银两和铁都还好说。一万甲士去哪寻得?要知道,皇帝最厌恶百姓结党的,这么做是要他公然和崇延造反吗
然而,岑立若是真的推翻崇延,皇后、国丈之位,诱惑力又如此之大…岂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
——
回来后,岑立果不其然看见被士兵拦在外面的贺知年,刘辉业突然说有急事,被岑立强行拉回来。
岑立走到贺知年面前,看他被绑成毛毛虫样扔在角落里,他眼眶通红形容枯槁,履都穿反了。
贺知年听到脚步声早知道是他,恶狠狠地说道:“他在哪?”
岑立答非所问道:“若让你带他走,你觉得他会开心吗?”
两人用的梁语交流,现场只有他们彼此听得懂。
钟奕:“康王殿下,您去哪?”
刘辉业脚步一顿,连高悦都看出他背影有点僵。
贺知年即使只能抬头仰望也不甘示弱,“总比跟着你受苦受累要强得多。”
岑立蹲下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把他的绳子解开,道:“他在城楼,你去找他,还有…如果他愿意,那就和他走得远远的。”
贺知年活动活动手脚,抬头看了岑立几眼,毫不犹地走了。
——
贺知年一路畅行无阻,来到城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公孙曹,随后他便当做没看到一般,走到王病身边。
王病已经醒了,正在看书,一见到贺知年,他就笑了。
“公子。”贺知年眼里蕴了泪,扑在王病的腿上,哽咽道:“你要走也不跟我说,把我一个人丢在胡贼家里,你知道我多害怕吗?”
王病温柔地抚摸他的头。
贺知年抬起头,突然说道:“我们走吧,不要待在这里了,离开这里,回我们的家。”
王病一顿,手不知道该放哪里,悬在贺知年头顶上。
“走吧——”贺知年拉长尾音,“这里都是尸体和带刀的兵,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么多人,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来见你吗?”
王病在心里苦笑。
才刚蹭干的泪水又涌了出来,贺知年哭道:“那个太子,是他让我带你走的,他不要你了,他说让我带你走得远远的,公子!走吧——好不好?”
他不要我了…如果连他都不要我了,那天底下还有我的容身之所吗?我还能去哪里呢……
“…不。”粗糙沙哑的声音从王病喉咙发出,似乎一个字燃尽他全部生命,像濒死的人说的最后一句话,决绝且伤人。
王病从贺知年眼里看到绝望,尽管如此,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绝不。
贺知年永远不能理解王病的想法,这是从他第一眼看到王病就知道的,他知道这不是因为他年纪还小见识不够广,而是他不懂爱。
贺知年把手伸到王病耳后,这个动作太过亲昵,王病下意识要躲,贺知年却是穷追不舍。公孙曹看不下去了,过来把贺知年的手捉住,道:“你要把他打晕再带走?你疯了吗!”
被捅破心事的贺知年气得吼道:“我没疯!你这只对胡贼摇尾巴的狗!滚开!”
公孙曹不止一次被他这么说了,被王病听了去,却是无法忍受,反唇相讥道:“你……夕,他都不愿跟你了,你强行带走他,是想让他恨你吗?清醒一点!要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王病眼里满是责备,他现在才知道刚刚有多凶险,以为贺知年要抱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被他偷袭抱过,若是他没躲,可不正着了他的道!
贺知年一看王病的眼神,立马没了骂公孙曹的狠样。泪水大颗大颗落下,湿了被子,语无伦次,结结巴巴道:“公子,我…我是为了你好,你看你都这样了,他把你害成了这样…我不会害你的,我虽然还年轻,但是我会保护你的,我会对你好,比他对你还好!”
并不是这个他害的啊…王病想说话,可也只能想,喉咙火烧一般的疼。困意又袭卷上来,这是他治腿之后常犯的毛病,而且他发现,这是他无法控制的,就像明知道现在万万不能闭上眼睛,可眼前不受控制地变得模糊,耳边还能清楚地听到贺知年在着急地叫他,感觉身体变得很轻。
“我…不走。”意识彻底脱离掌控,沉进黑潭。
这看起来非正常的昏睡让贺知年吓了一跳,以为他像之前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那样断了气,颤抖着手去试探他的鼻息,微弱且毫无规律,但好歹还有口气在。岂不正合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