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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成亲当晚,郭殊涵就发现钟毓其实是个很好说话,又没什么架子的人。比如说那只狗的问题,郭殊涵很清楚钟毓舍不得,从第一次说这件事的时候起就发现了。
但钟毓还是答应了。后来即便看得出是想把这件事往后拖,却没有利用自己身份施压的做法。事实却是只要钟毓一句话的事情,郭殊涵就没有办法。
但是钟毓没有。
这让郭殊涵很放心。
可有句话怎么说的,人心不足蛇吞象,或者是得寸进尺。
最开始嫁过来,郭殊涵确实以为会生不如死,他甚至想过嫁过来就把镇远侯府闹得家宅不宁。
郭家不是指望着这门亲事吗,不是想借着亲事高升吗,那郭殊涵就把这门亲事变成仇事,让郭家永无翻身之日。
到时候便是捅破了天,他大不了远走高飞,反正郭家没有任何让他留恋的东西。
却不料,钟毓是这样一个随和顾及他人的人。
洞房花烛夜,钟毓连门都没进,就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隔日怕他在府里难做,给他安排了几个下人,男女都有,用着方便。府里的下人没有敢嚼舌根的,亦没有敢轻视他的,想来定是镇远侯夫妇治家甚严的缘故。
他甚至可以说,在镇远侯府,有比郭家更大的自由。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是越是这样,郭殊涵却越想得到更多。比如随意出入各种场合的自由。
郭殊涵不愿意被困高墙大院之中,他毕竟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他有自己的追求和想要的东西。如果他能借此机会去妓…院,这个对于他现在的身份来说绝对是禁忌的地方,那么以后对他做别的事会方便很多。
所以他提出了要求。
果然,钟毓又没有拒绝。
马车外,天阴沉下来,狂风呼啸,看样子是要迎来今冬的一场大雪。
这是侯府特制的马车,两匹马驾驭,纯黑色的外形。内置虎皮坐垫,有茶几摆放。马车内极为宽敞,单是钟毓坐的长椅下面,放五六把大刀没有问题,两个大人坐进去更是毫不拥挤。
宽敞的马车内,倒是温暖。钟毓裹着貂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郭殊涵:“你怎么了?”
钟毓叹道:“待会去了,王大锤肯定要给我灌酒,我当年不辞而别,来了后又没第一时间去找他,不知道这小子怎么记恨我呢。”
“王大锤?”
“皇城禁军总教头王石川的儿子王东易,我们都叫他王大锤。”
郭殊涵忽然问:“那你叫什么?”
钟毓:“……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你是以为我有多小?”郭殊涵有些无语。
钟毓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玩离家出走呢。”
长安城有个闻名遐迩的温柔乡,名叫十里铺,酒香馥郁,美女如云。是个出了名的销金窟。
销金窟内到哪都能看到讨论生命和谐的鸳鸯,钟毓怕一路上所见所闻给他这个才过门的小媳妇带来太大的刺激,便叫马夫把车开进十里铺。
十里铺本作步行所用,不过能容纳一辆马车前行。此刻到了夜晚,牌坊里头的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出来迎客,各种招呼暧昧之声不绝于耳,恩客们也乐得在摩肩接踵间揩上一点油,过过手瘾。
于是本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美妙场合,忽然挤进某个庞然大物,人群被迫分流,一时间骂声载道。
“这他…妈谁,不知道这里不让行车吗?”
“嘘,小声点吧,你看那车。咱们惹不起。”
“镇远侯府就了不起吗,有种下来单挑。”
偏生某个有股无名火没处发的人听见了,掀开车窗帘子,对着街上三大五粗的草莽汉子,皮笑肉不笑道:“你要和本少爷单挑?”
马车本就走得慢,车夫听到大少爷的话,立刻勒住马缰。马车停下,很有车主要下车一较高下的意思。
草莽汉子血性十足,听到这话,立刻撸了袖子就要和钟毓干架,被周围的人瞧见了,赶紧上前拉住他,对钟毓点头哈腰道:“真对不起爷,他外地来的,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钟毓微笑:“好说好说。”
帘子放下,马车继续前行。
草莽汉子不高兴的挣脱同伴:“你拉我做什么?”
旁边的人呸道:“你懂什么,他是出了名的废柴,没有半点武功,全长安城都知道,你和他打什么?”
马车驶到醉乡亭,钟毓挥退了要来接客的老鸨龟公,轻车熟路的带着郭殊涵上楼。一路沉默,到了包厢门口,钟毓停顿了片刻,这才强迫自己挤出笑容,满面春风的敲响房门。
郭殊涵早就发现从出门那刻起,钟毓的表情和神态就有些不对,一路过来,就是瞎子也该发现了。
门拉开,是个身着暴露,面若银盘的女子。女子容颜绝美,气质却风尘,她媚眼如钩,浅笑道:“公子请进。”
暖香的气息从房间里扑出来,人嗅上几口,有燥…热的味道。
郭殊涵打量了女子一眼,寒冬腊月就穿了件纱,眼神扫下去,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一览无遗。
郭殊涵本能的反感起来,钟毓却在这时忽然拉住他的手腕,对女子调笑道:“哪来的如此俊俏的妹妹,面生啊。”
郭殊涵隔着衣料能感受到钟毓手掌的凉意,在热气扑鼻的房间里,有着异样的触觉。
女子笑道:“奴家来这里已经小两年了,钟少爷不认识是应当的。”
说罢,领着二人进去。
妓院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乌烟瘴气,男女媾…合之事,郭殊涵已经做好准备看一场活…色生香的春…宫图,走进去后才发现,原来什么都没有。
房间里入目处有个圆桌,桌旁坐着几个男人,卓有身姿的女子都在后面安安静静的站着,倒是这两个男人间划拳擦掌闹得火热。
钟毓笑道:“哥几个好啊。”说罢,朝着坐在后面椅子上一名男子点头道:“太子殿下。”
郭殊涵此前从未见过太子,只是在营地里听同僚说起过他,好似在军队方面还来不及有什么建树,但到底文韬武略,也不算辱没陛下名声。
郭殊涵本以为担得起文韬武略称呼的太子,大抵该是个身形伟岸,像镇远侯那般的男子,却不料太子是这样一个美如冠玉、怕是换上女装也不会难看的人。
他的气质如同白玉,温润有方,又熠熠生辉。即便只是单纯的坐在一旁品茶,这身与生俱来的出尘的气质,就是在勾栏这样腌臜的地方,也不受半分影响。
郭殊涵跪下,口中道:“草民郭殊涵,见过太子殿下。”
正把玩着琉璃盏的太子李佑抬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郭殊涵,缓慢的收回视线,没有张口让他平身。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
郭殊涵跪在地上,视线投在地面上铺着的乳白色羊毛褥子上,敏锐的察觉到太子投过来的眼神。他心中一惊,脑中急转直下,却着实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个初次见面的太子。
扳手劲输了王大锤的司马凌风瞧着似乎不对,正要开口,钟毓忽然跪了下来,与郭殊涵保持着同样双手撑地的姿势,陪在郭殊涵旁边。
相当符合心宽体胖描写的王大锤王东易,再慢半拍也察觉到不对劲了,给司马凌风打了个眼神正要跟着跪下,就听太子温声笑道:“都跪着做什么,这又不是在朝堂,还要我叫你们起来。”
郭殊涵莫名松了口气,被钟毓扶着起来,拉着手站到旁边。
王东易听到这话,嗐了声,笑道:“太子您刚才气都不出,我还以为……”说罢,指着钟毓道:“你小子过来,今儿个不灌趴你,爷……我跟你姓。”
向来无所顾忌的王东易总算是记得这里还有个位高权重的太子,没有直接把老子称呼出来。
钟毓嘿嘿一笑,于是赶紧示弱:“没问题没问题。”说罢,拉着郭殊涵给他介绍几人;“这两个都是和我光着屁…股长大的兄弟,王东易,司马凌风。”说罢,给几人介绍,“这是我新婚妻子。至于喝酒嘛,不是问题,可是我媳妇在呢,影响不好,能不能宽容点。”
王东易半身肥肉多而不腻,称不上大胖子,但比之其余几人却明显胖上不少。他一脚踩在凳子上,哼道:“美得你,正好你媳妇在,喝醉了他背回去。”
“那成,喝就喝。”说罢,钟毓接过王大锤递来的酒杯,满饮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王大锤竖了个大拇指:“痛快!”接着递上第二杯。
钟毓连个眉头都没皱,再次饮尽。
郭殊涵生性敏感,他从钟毓一口闷的样子中,察觉到有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