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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时候,灼烁指挥着小丫头们已经将房间收拾好了,出来通报,恰好一个老妈子从院子里走进来屋里,她的身材微胖,满脸笑容,连脸上的皱纹也是和气一团。
江离招呼道:“吴妈。”她将姚溪暮往身前一推,跟吴妈说:“这是姚少爷,是咱家亲戚,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多费心看顾他。”
“大小姐说哪的话。”吴妈笑吟吟地牵过姚溪暮,说:“你放心,姚少爷就交给我吧。”
江离点点头,抬脚离开了院落。
夜幕降临,窗外的北风吹动着屋后的竹子扑啦啦响。姚溪暮趴在床上看着灯花爆开,突然打了一个寒颤,这才意识到他如今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了。回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想起江晚舟神气的样子,多么令人讨厌,不过神气又怎样,还不是被他喷了一脸唾沫。
嘻嘻嘻,他将笑声憋住,只暗暗地将头埋在被窝里,悄无声息地发了一场疯。有什么好神气的?他是都尉府的小少爷,他本来也很神气。不过现在不是了,家都没了,带的信物也没了。他想到这一层,不禁接着往下想——要是人家把他赶出去,他会如何呢?他会长久的流落街头,就跟他来这里的情形一样,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冻死饿死在街头,也不会有人来关心。要是这样,又怎么给父母报仇呢?他在床上停止了翻滚,小心翼翼的后怕起来。
还好何四认得他,江离也没有赶他走。何四好像知道什么,明天问问他,兴许他还知道杀害父母的仇家究竟是谁,要不等自己练好了绝世神功,却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那还有什么意思。
对了,他还要等义父出关,义父老是闭关,怎么教自己武功呢。江晚舟的功夫好像很不错,见不到义父,跟他学也是一样的。要是他不教自己怎么办呢?那也没什么,诚心诚意的跟他讲个和也就是了。说起来,晚舟哥哥那副神气的样子虽然让人讨厌,不过真的是很厉害的样子呢,他和自己差不多大,本事却比自己大多了。
一阵浮想联翩之后,他睡了过去,一夜安稳,连梦也没做。
第3章 林疏雨
醒来他还惦记着找何四,来来去去地在山庄瞎逛,没有见到何四,也没有见到江离姐弟。非但如此,他除了见到几个家丁老妈子,其他人一概没见着,大家像是统一了行径专门躲着他一个人似的。
山庄很大,姚溪暮连蹦带跳走在大道上,不多时就蹦出了大门,走上通往山下的阶梯。山下是连片的梅花,青红黄白,汹汹绵延,风中也夹杂着冷香,那是腊梅的气味。姚溪暮住了脚,他记得这香味。
那日几乎困死了他。
他不敢再次踏入梅林,转而回身,在山庄通往梅林的路上翻石头爬树,玩出了无穷的乐趣。顺着小路,他来到后山。
此处位于皖南,冬天会下一点细雪,并不算冷,后上山围了一大片地,种着各色草药。
姚溪暮不认得草药,只觉得这些花花草草长得稀奇古怪,有的是大团纠结在一起的须条,像红色的胡子;有的干巴巴的,是快枯死的模样;有的贴着地长,跟铜钱似的,中间还有方孔……
在一丛低矮的灌木下,笼着几块布,好像罩着什么。姚溪暮走上前,正要揭开看个究竟。
“哎!不要碰!”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姚溪暮吓了一跳,当场住了手。他回头一看,一个身穿藏蓝色布袄的少年公子朝他走来,少年年纪大约十四五,姿容秀美,面色苍白,嘴唇也是淡淡的,仿佛气血被抽尽了一般。姚溪暮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谨而慎之地蹲下查看了被布罩着的花草。
布下面是一丛很伶仃的蓝色小花,小小的,并不起眼。少年确认花草无恙之后呼出一口气,回头对姚溪暮道:“这种花叫作蘸兰,光是在它叶子上滚过的露水,就能要人性命。”
“哦。”姚溪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盯着重新将蘸兰罩起来的布,很自然的想到用这个去毒死仇人,岂不是快得很吗?
“幸好你没有碰。”
少年脾气温和,对姚溪暮的瞎碰没有埋怨,转而问他:“你已经好了吗?”
姚溪暮不明就里,歪着头,莫名其妙的眨巴着眼睛。
少年领着他走出了药圃,轻笑着作了一番解释:“在下林疏雨,前日为你诊治时,你还发着高烧,如今全好了?”
“疏雨哥哥好。”姚溪暮朝他鞠了一躬,随即一扬头:“我叫姚溪暮,我身体很棒,我奶娘说我从小到大都不怎么生病的,就是生病也好的很快。”
林疏雨点点头,语气有些羡慕:“那可真好呀。”他们沿着药圃外围的青竹篱笆往前走,远远看见一座木屋。
“那是你住的地方吗?”姚溪暮指着前方,林疏雨带着笑意邀请他:“去看看吧?”姚溪暮毫不客气,依旧连蹦带跳地走着,将木屋的主人甩在了后面。
“汪汪汪!”一只半大的黄狗从院子里跑出来,冲着姚溪暮一阵狂吠,跃跃欲试的要扑上来。姚溪暮双手叉腰,中气十足的“汪汪汪”吠回去。
“大黄”林疏雨唤了一声,小狗一见主人,连忙扔下姚溪暮,摇头摆尾地迎上去,又滚又扑,亲热的不得了。
林疏雨将它抱起,仔细查看了它的腿,姚溪暮也歪着头看,林疏雨道:“我捡到他的时候,它的腿是断的,现在已经好了。”放下狗,他们走进木屋,一只花狸猫悄无声息地蹿到林疏雨的脚下,喵喵撒娇,林疏雨摸了摸它的头,唤它“麦冬”,它闭上眼睛,抬头蹭着林疏雨的手掌,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很舒服的样子。
除此之外,姚溪暮还看见三只兔子,一只猫头鹰,猫头鹰头上秃了一块,林疏雨给它上了药。它转过脑袋看着姚溪暮,扑棱几下翅膀,发出“咕——”的一声。
这些动物都是受伤后被林疏雨捡来的。
伤好了就白吃白住不肯走了吧,姚溪暮捏了捏花狸猫的耳朵,被花狸猫不轻不重地挠了一爪。
“疏雨哥哥,你从小就住在这里吗?”
“不,我小时候住在枫荷谷,后来跟着师父到了这里。”林疏雨抱过花狸猫,花狸猫安静的窝在他怀里,他坐在梨花木的圈椅中,椅子很大,故而显得他很小,整个身子全都陷在里面。
“师父寻找了很多地方才找到这里,这里的地势很好,土壤气候很适合种植草药,所以师父留在这里当了青阳使,建了药圃。现在他去别的地方寻找草药,就由我来照看药圃。”
林疏雨说话和声细语,但气息不稳,姚溪暮总是有个错觉,害怕他会在说话的途中突然断气,于是隐隐有些坐立不安。林疏雨说了一篇话,确实有些精力不济,喘了几喘,双目便微微阖起。
恰巧花狸猫在他怀中一蹬,轻轻巧巧的落到地上,他睫毛一颤,清醒过来。看着面前的姚溪暮,带着歉意的笑道:“不好意思,我的身体不好,让你见笑了。”
“你不舒服,是生病了吗?”
林疏雨点点头:“算是吧。”
“你不能给自己治病吗?”
“医者不能自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林疏雨看起来很是疲累,本来苍白的脸色几乎透明。姚溪暮站起身:“哥哥,你去休息吧,我这就走了。”
林疏雨强撑着送他到门口,不忘叮嘱:“顺着这条路可以到山庄的后门,不可以下山,会被困在梅林……”
姚溪暮心里很感激,一步一回头,对他挥手:“疏雨哥哥,我明天来找你玩。”
山庄依旧是一派静悄悄的样子,姚溪暮溜回他起居的小院,正好迎上出来寻他的吴妈,吴妈急了一头汗:“姚少爷上哪玩去了?一大早就不见人。”
“到处看了看。”姚溪暮闻着饭菜的香味,同时感到饥肠辘辘。吴妈让人将饭菜送上,将筷子放在姚溪暮手里,说道:“先吃饭。”
桌上摆了三样菜,一荤一素一汤,并没有姚溪暮平时爱吃的几样。不过如今寄人篱下,姚溪暮也不挑剔,又吃又喝连菜带汤扫了个精光。
完了吴妈过来收拾桌子,一边数落他:“以后玩不可以乱跑了。”她生的和气,数落的话说出来也不显得严厉:“再跑到梅林去,迷路了可没人救你。”
“我很听话,我没有去梅林,我只在山庄后面的花园里玩。”姚溪暮抬头冲她笑了笑,吴妈摸了摸他的头,也笑:“那就好。”姚溪暮看着她的笑容,想起了甄妈妈,又意识到自己这是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再也见不到原来的家人了。他难受起来,想家,又觉得委屈,趴在桌上嗷嗷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