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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悔哑然:“确实。”
段云飞却怎么都笑不出了,微扬的嘴角缓缓垂下,神情哀伤:“他才十七岁,早上分明还在与我吵闹要我教他施针,怎的现在就……就再也开不了口了……”
“段谷主……”不悔亦为这沉重气氛所感,难得正色道:“我……不怎么会安慰人,生死有命,阿轲地下有知,定不愿你如此伤怀。”
段云飞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半晌才抬眼看他:“你是叫……”
“不悔。”不悔道。
“不悔?这名字挺有意思。”
不悔勾了勾唇:“我娘起的。”
“英雄出少年啊。”段云飞站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这边形势严峻,我调了个方子看能不能控制住,要不……你帮我去煎个药?”
“好。”不悔应道:“顺便……再给我开个降热的方子吧……”
段云飞微微一顿,旋即了然道:“给你师傅要的?”
不悔点了点头。
“你对真人倒是挺惦记。”段云飞身旁就放着纸笔,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后递给不悔:“这三张是控制疫情的,这两张是给你师傅的。”他指了指不悔身后的医馆:“这儿就能抓药,煎药的用具里面应该也有,我不太熟,你自己找找。”
医术到了段云飞这个境界,若非疑难杂症,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人身上是哪儿出了毛病。因而他见到宋离的第一眼,便看出了他身上有外伤。不过他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做大夫的惯会替病人保守秘密。见宋离不愿多说,他自是不会多问。
若非不悔来找他,他已经把这事儿给忘了。
看不悔的样子,约莫只当他师傅是染了风寒,并不知他身上有伤。
段云飞也没多此一举提醒他,只在给他的药方里多加了几味祛除炎症的。
不悔接了方子再好生谢过,便扭头扎进医馆里煎药去了。
城中大夫不幸遭难,医馆空置下来刚好给药王谷的人用着。
门徒们进进出出抓药拿药,不悔挤了好半天才等上个药炉。事出紧急,不悔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他先是把治时疫的方子抓来放炉火上煨好了,才开始给宋离煎药。
不悔忙了一头汗,捧着两个药壶走出医馆大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本该万家灯火的街市,只零星点着烛火照明。
昏暗摇曳的光线拉长了行色匆匆的影子,哪里都充斥着腐臭与血腥。
不悔把其中一只药壶交给段云飞后便去找宋离了。
待他看清不甚明亮的夜色下宋离的身影时,疼的心都颤了。
宋离正半跪在地上,帮药王谷的门徒按着个浑身抽搐痉挛的男子。
那人想来应当是痛苦至极,嘴里呜呜咽咽的痛呼出声,暗红色的脏血顺着他不能合拢的嘴角蜿蜒而下,终是落在宋离白皙的手背上。
再靠近些,不悔才看清,宋离那身素来不染尘埃的月白色道袍,早已被污血与秽物卷席的淋漓尽致。
不悔很想上去把宋离拉开。
师尊不该做这些事,师尊分明最厌恶同人身体接触,最无法忍受一身脏污。
可如今,他即便是咬着牙也要亲手完成这些。
这些污秽不再是他的枷锁,而是变成了漂泊大雨,落在他寸草不生的心上。
他自虐般的任自己在罪恶中伤痕累累,只求那痛苦能还他一丝微末的救赎。
不悔一直等到地上那男子终于力竭陷入昏睡才走过去。
“师尊。”不悔唤道。
宋离听到声音后抬眼看他:“怎么过来了?”
不悔敲了敲手中的药壶:“来给你送药。”
有眼力见的门徒看了他们一眼,低声道:“真人,这边暂时没什么事儿了,您先去旁边休息一会儿吧,有事儿我再叫您。”
宋离点点头,站起身。
他指了指路旁一家大门敞开的饭馆:“进去坐一会儿。”
饭馆里堆满了人,空山寺和药王谷的弟子忙了一天,趁着晚饭的空当在这儿偷个闲。做饭的是寺里的小和尚,许是为了抚慰劳累过度的弟子们,难得添了点重料。
宋离寻了个空座,和一旁狼吞虎咽正吃着饭的和尚挤在一起。刚坐下他就揭开面纱,掏出巾帕开始擦手,那帕子也不知被他翻来覆去擦过多少回,亦是遍布脏污。
不悔看不下去,把药壶放到宋离面前,从他手里把帕子拽了过来:“太脏了,我去给你洗洗。这药是段谷主开的,散热的,你先喝着,我马上回来。”
说完,不悔就挤着人跑去后堂洗帕子去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还多了俩包子。
此时宋离身边的小和尚已经吃完去忙了,他顺理成章的坐了过去。
“药都喝了?”
不悔凑头往药壶里看了看,已经空了。
“嗯。”宋离应道。
不悔稍稍放了点心,对宋离招招手:“手给我。”
宋离似是有些抗拒,蹙着眉道:“我自己来。”
不悔也不跟他辩,强硬的把他的手拽了过来。洗的白净的帕子还湿着,一根接一根仔细的替宋离擦拭着手指。
“这我待会重洗。”不悔把又脏了的帕子揣进兜里:“怎么样,身子难受吗?”
宋离摇了摇头:“下午出了一身汗,已经没那么热了。”
他边说边拿起不悔带回来的包子,不用谁提醒就开始吃。
“出汗了?出汗多么?外面风大,别再给你吹透了。”不悔摸了摸宋离的额头:“嗯,好像是不烫了。”
宋离怔了怔,状似不经意的往后一躲,岔开话题道:“段云飞那边,可有什么办法?”
不悔把手收了回去:“解法还没找到,不过他开了个新方子,说是照着那块小碎肉分解出来的东西开的,也不知管不管用。”
“他已经摸准了蛇胎的成分?”
“半斤八两吧,没摸太准。”不悔看了宋离一眼:“毕竟书上对双生灵蛇的记载不多,段谷主说若是能查到双生灵蛇有什么畏惧之物,说不定这谜题便解开了。谁知道呢,奉天已经带着人上他们藏经阁找去了。”
“畏惧之物……便是相克之物……”宋离垂下眼,若有所思的呢喃着。
宋离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里,有一多半都和那条灰褐色的巨蟒密不可分。
那是宋离最不愿回忆的时光,最绝望的不是由生到死,而是硬生生的剥离一切感官。
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只有清脆的滴水声,振聋发聩般穿透人的耳膜,直击心灵。
更可怕的是巨蟒身上冰冷坚硬的鳞甲,还有自信子上淋下的粘液。
巨蟒一圈又一圈缠上细长的脖颈。
逐渐收紧,再收紧。
窒息的时候,手会不自觉的攀上那扼住喉咙的东西,触手便是湿漉滑腻,恶心几乎是意识深处的自我反应。以至于后来有关那段记忆的一切,除了战栗与恐惧,再寻不到其他。
光是这样浅浅的想一想,便已经呼吸困难了。
“师尊……”不悔摇了摇宋离的手臂。
宋离沉着脸舒了一口气:“没事。我再……想一想……”
不悔并不知道宋离经历过什么,但看着宋离风云变幻的脸色便也能猜的七七八八。
“难受就不要想了,他们已经去查了,很快就能有消息。”不悔给宋离倒了杯水。
宋离捧着杯子,滚烫的温度让他稍微好受一些:“很难,除了我……”他闭上眼喘了一口气才接着道:“……我能想到。”
“好,你想。”不悔把手覆在宋离手背上,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我陪着你,别怕。”
宋离心思没在这儿,也忘了反应。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入无边的黑暗里,亲手划开狰狞的伤痕,在血肉里翻搅拨弄。
是太痛苦,才会太模糊。
当痛苦达到顶峰,兴许便麻木了。
·
阴沉沉的天,云雾蒙蒙便不清方向。
宋离在荒径上赤足狂奔,细碎的石块草屑划破他的双脚,却并未阻止他前行的脚步。
窸窸窣窣的响动从未停歇,逗他玩般的刻意保持着均匀的速度。
既不追上,也不远离,叫人头皮发麻。
脚下的泥土愈渐松软,一连串的脚印不知要延向何方。
终于,在布满青苔的湿泥中,宋离一个趔趄,却是再也无法挪动一步。
他的身子失去了平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泥地里沉去。
原是片沼泽。
巨蟒追上来的时候,宋离心里是绝望的。
又要被抓回去了,宋离想。
回去重复梦魇般的折磨,重复胜过诅咒的誓言,重复生不如死的度日如年。
若是就这样沉下去,一了百了,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