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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悔顿了顿:“我看看你是不是真没事了。”
听完这话,宋离又大方的把手伸了出去。
不悔没犹豫,立刻摸上了宋离的脉搏。
半个时辰前那里还跳动的紊乱异常,现在已然是强劲有力。不悔这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这紧绷的心弦一放下,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立刻便叫嚣着要得到主人的重视。
“放心了?”宋离收回手。
“啊。”不悔点点头,放松了身体坐在椅子上。可椅子到底硬邦邦的,蹭到了伤口又是一阵疼,他立马又坐直了。
“你……”宋离似是有些犹豫:“回去休息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
“不成,我得在这儿看着你。”不悔换了个姿势,趴在桌子上:“师尊,你别一直赶我走。我知道今天这事儿是我惹的祸,平白连累你受伤,我已经很难过了。”
不悔把头都埋进了臂弯里,声音也低了下去:“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但你不能赶我走,你刚才那个样子……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了。”
宋离的心猛地跳了跳,他甚至觉得刚刚才平息的刺痛又骤然间卷土重来。
他不得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宋离看着不悔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复杂,那里面交织的各种情感是宋离从未体会过的。
他的内心有些挣扎,转瞬又演化出万般不舍:“去床上睡吧。”
不悔没动。
“不悔?”
宋离凑近了些,意外的听到少年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这一天经历许多,由身到心早已疲惫不堪。骤一放下心神,漫天困顿拍浪而来。不悔好像是听见了宋离说话,也有心回应,奈何神智完全不听使唤,迷迷瞪瞪便睡着了。
宋离顿了顿,轻柔的抱起不悔,惟恐弄疼了他那一身的伤口,把人惊醒。
他把不悔放到床上,见到少年裸露在外的颈侧有几道鲜红的抓痕。目光直转而下,定格在不悔潦草包裹的手上。接着往下,被衣裳包裹住的匀称小腿,那里定然还有被自己拿藤蔓抽打过的痕迹。
他当时怎么就狠下心打了不悔呢?
这个傻小子还一点怨气也没有,任凭打骂都要缠上来。
宋离从暗格里取了药,蘸了点在手上,小心的涂抹在不悔脖颈间的伤口上。
睡的迷迷糊糊的少年似是感觉到了疼痛,微微一缩,又很快归于平静。
他又重新拿了纱布,把不悔缠的乱七八糟的布条解下。
不悔掌心那道又深又长的伤口,皮肉都向外翻卷开,只瞧上一眼便觉得疼极了。
宋离皱了皱眉。
不悔平日里丁点小伤都要呜呼哀哉的性子,这么深的伤口竟没听他嘟囔一声。
宋离心底缓缓爬过几点酸涩。
不悔去参加狩猎大会,拼死也要猎魑魅兽,为的是什么,宋离再清楚不过。他从前只当不悔孩子心性,不求他在武林扬名立万,但求他一生潇洒自在。
不悔做这些,不是为自己求取名利,而是不忍让他受武林人非议。
宋离其实都知道,他都懂。
只是这些,他却无从回应。
他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护不悔周全、保他平安。
纱布层层叠叠整齐的缠绕在掌心,宋离的手托住不悔的,感受自那接合的地方传来的阵阵热度,带的他也暖了起来。
睡梦中的少年倏而将手收紧,并不怎么用力的握住宋离。
宋离微微一僵,就着这个姿势慢吞吞的探出空闲的手。
指尖轻触在不悔的嘴唇上,细细描摹,久久没有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不悔偷亲师尊的时候,师尊是醒着呢?还是醒着呢?
☆、第四十六章
46
不悔这一觉睡的并不好,反反复复做着噩梦。
梦里,他不知身在何处,周围静的可怕,却又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
他正摸索着出路,却见面前幽幽扫来两抹渗着森冷寒意的绿光。那光阴煞煞的,看的他脊背发凉。他还没搞清楚这光是从哪来,眼前骤然又亮了起来。
一只灰褐色的巨蟒吐着信子站在对面,方才那可怖的绿光竟是它的眼睛。
不悔骇的动弹不得,直愣愣的看着巨蟒从上方冲他张开血盆大口,眼见着就要把他吞入腹中。
可面前忽而乍起一道贯日虹光,一个人影飞身而来,却是他师尊。
巨蟒一见来人,立马调转方向,一口便把宋离给吃了。
不悔大喊一声“师尊”,从床上惊起。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心跳的像放鞭炮似的,缓了好半天才意识到原来是在做梦。
不悔平复半晌,发现自己躺在师尊床上,而房中却空无一人。
他摸了摸被冷汗浸湿的脑门,刚躺下,后背上的伤口一挨着床铺便叫嚣着疼痛,又不得不重新坐了起来。
不悔裹着被子,只有肩侧小小一角挨着墙壁。
他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出了错,不止是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梦中的巨蟒他曾见过,那是一年前在黔州除夷的时候。他和师尊进了夷人的祭坛,塔木措带着人追了过来,还有就是这巨蟒。
然后呢?
不悔闭着眼睛想了想,脑袋却似乎被人刻意拿针线缝补过一般,若非今日做了这怪梦,他竟对这条蛇的记忆模糊至极。
按理说,常人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
可不悔不光没有,还从来没有产生过疑问。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
宋离回来的时候,不悔又歪着墙睡着了。
他看着不悔裹紧小被子、睡的呼呼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小小的一团,嚣张起来眉飞色舞,委屈起来又软软糯糯。
宋离走上前,见少年在睡梦中不知在烦恼些什么,眉心都拧巴在了一起。
他伸手推了推不悔的肩膀:“不悔,不悔。”
不悔动了动。
“怎么坐着睡?”宋离轻声道:“躺下。”
不悔眼睛都没睁,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小声嘟囔道:“躺着睡疼。”
宋离愣了愣,忽然觉得不悔这姿势有点眼熟。
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倏而想起在黔州忠义堂初遇那天,他从外面回来,恰好就见到不悔坐在他门口睡的正香。他刚要把不悔喊醒,少年却像被什么可怖的东西惊到一般,瑟缩着直往后躲。
宋离有些犹豫:“你……经常这么睡?”
不悔闭着眼睛应了一声:“小时候经常,现在不了。”
小时候经常挨打,经常被后娘折磨的遍体鳞伤,躺在滚硬的床板上更是一种酷刑。后来不悔就学聪明了,躺着不行他就坐着,反正他糙的很,怎样都能睡着。
只是坐着睡也不得安生,往往又会被人一桶冷水从上浇醒。
宋离只消稍稍一想便明了这一坐一躺间的深意,心里猛地一酸,又被他狠狠压下。
“师尊你去哪了?”不悔揉了揉眼睛。
宋离寻着桌边坐下:“沐浴。”
“哦。”
沐浴,师尊爱干净,从外面沾了一身尘土,在他脸上蹭了一手魑魅兽的污血,这很正常。
对,沐浴。
沐浴?
沐浴!
不悔脑中光影一闪,似是有凌冽剑意破开缠绕在脑海中密实的针脚,撕拉开一条小缝,那些被刻意抹去的记忆如流水般淙淙而来。
巨蟒闪着绿光的眼睛,骤然张开的血盆大口。
掌下轻颤的身体,满目的惊慌。
不悔僵在了床上。
不想的时候还未觉得有哪处不对,好像这些错漏的记忆就合该是从未出现过的。可现在,他毫无征兆的记起了,那些记忆就诡异的突兀起来。
他不是从一开始就忘了的,至少,在他上天眼宗之前这些记忆都是真实存在的。
不悔很清楚的记得,宋离要送他回锦州之前,他宿醉醒来的那个早上,还对曾见过失态的宋离而暗自愉悦。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忘记的?
一段惊心动魄的经历是怎样悄无声息的被人抹去,又缘何要抹去?
若非他做了这个梦,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
不悔一寸一寸的转过脸,看着坐在不远处正收拾桌案的宋离。
是师尊做的,他肯定。
当初宋离执意要送他回锦州,是认真的。那时候的宋离铁定以为此生再不会遇到自己,这段记忆对不悔来说顶多算是一场人生奇遇,过个三五年便也渐渐淡了。
但后来发生了变故,宋离从宁家带走了不悔,还收了他做徒弟。这个时候,这段记忆就显得很重要了。
可是原因呢?
他有什么非忘不可的理由?难道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