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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也不怕这经济园又出新物,甚至已动了寻他要些弹簧回去,将来自己往四方勘矿时安在马车上的念头。
他便老起脸皮问道:“却不知这弹簧是何物,可否许下官一见?”
宋时笑道:“自然,熊兄到了经济园中便可得见,还可见着精炼磷肥的地方。”
不过进了他的厂区要改穿窄袖束带的衣裳,鞋也要换成平底鞋。
熊御史花了一早上打扮得漂漂亮亮,宽的苏样儿大袖直身、扣的玉带、踏的粉底官靴都被换了下去,委委屈屈地戴上口罩、软脚幞头、薄底皮靴,跟着宋时进了造弹簧的厂房。
然而一进去他就顾不得衣裳了,因为那厂房里都是和他一般打扮的人,围着两台铁架、大理石面的台子在忙碌。
有的往上递细铁条,有的把铁条压在那台上一根铁棍上,再用另一个紧固台上的铁件儿压住。有的踏动踏板,踏板勾连着一个轮子,带动那轮子转动。
转出来的铁丝便成了紧紧压在一起的一个空心圆管,又有人拿着极厚实的钢剪子剪断。断了的铁丝管落到地下一个箱子里,落得多了就有人过去搬走。
这些人竟是各干各的,几乎看都不看别人的活计,只将自家手里那些事利落地干完,有空暇甚至在一旁坐歇着,也不说给师父帮忙。
这可和他从前听说的工坊做工的情状不同。
那些人都说做工学徒最难捱,学徒时要受师父打骂,要机灵懂事,抢着做活计……怎么这园子里的工匠竟不打不骂徒弟,还容得那些搬东西的小工坐着歇息?
他诧异地看向宋时,甚至想问问那些搬动的人是不是他安插进去,特别关照过的人。
宋时却十分熟悉他这种惊讶的反应,直接摇了摇头,看着那些工人说:“这些工人无上无下,只是分工不同。分工之后他们各执一项活计,做多了便又快又熟,合作起来的效率自然比一个人自搬自轧自运的快。”
而且因国分工之后劳动实际上简化了,就是刚来到汉中经济园不久的流民与贫民,稍加训练就能上岗,也能省下许多岗前培训的时间和人力、财务成本了。
“这些工人来了经济园做能做工养身,制出的东西卖出去又能充实一府财政,我们府衙便有银子修路搭桥,贷子粒、农具给庄户,让他们种出更多丰产的嘉禾。”
这经济园看着仿如商人行事,甚至被朝中之士斥为“末富”、“奸富”,实则这些银子最终都要用于百姓衣食,终归还是与世人认可的农耕“本富”殊途同归。
第204章
“以农为本,兼通工商”。
厚待工商亦可利农。
当代第一位政治经济学者宋大人给刚从京里过来; 还处于封建思想压抑下的熊御史简单说明了一下社会分工的原理; 然后就工、农、商相互推动、相互为利的关系做了进一步分析和解释。
熊御史也是觉得他那工业园于国有利; 经商亦不害农本的人,初听他这话时便因本心没有抵触; 十分自然地接纳了。甚至不自觉地举手鼓掌,还要夸一夸他论证严密、条理精当。
夸着夸着,他却忽然品味出一丝异样——宋大人这是不是把工匠抬得太高了?
朝中为他这经济园争议时亦有官员提出“厚商利农”“厚农资商”的说法; 但争论之中从未有人提过“工”。宋时却把工匠之事单独拎出来; 称之为“工业”; 以为工业若建得大了,其富国安民之处亦可与农、商二业并称。
他下意识望向宋时; 恰好宋时从一旁堆成品的筐里拿起个儿臂粗的弹簧; 便递过去给他看:“熊君今日来时; 可体察到所乘马车比别处有何不同?”
当然是不颠簸——难道这不是因为路好; 而装这弹簧装的?等他们离开时,可也得要几个弹簧回去装在马车上; 往后千山万水也免得颠簸。
宋时含笑点头; 给他讲了弹簧减震之效; 又反问他:“倘使马车上都装得这么个弹簧; 用这车送转玻璃瓷器之类; 是否会少颠碎些?”
这是自然。这车比人肩扛手抬的还稳,路上遇有土坑时也只觉得有些颠簸,没有那种跟身子狠狠撞下去的苦楚了。
宋时于是笑道:“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商人运货,农户耕种,岂不都要凭赖车马农具?这些都是工人做出的,不妨暂且统称其为‘工具’。这工具的好坏贵贱,是否可影响商人之利,农户收成?”
自然是可以……
熊棨拿着弹簧按了按,只觉硬邦邦手按都按不下,扯也扯不开。他也是个年富力强的大好男子,若不动锤头恐怕是不能弯出这样的弹簧。可这些工人看着都不忒有力,又不挥锤敲打,只靠着那台器械就能把钢丝弯得这样又匀又好,那器械有什么特别处?
他走向车床边,眯着眼,想低头细看,却被宋时手疾眼快拉了回来。
熊棨诧异道:“这器械不许人看么?”
不是不许人看,是你那胡子太长。
弯簧的转轴正高速旋转,万一他凑过去时有胡须被卷上去,一旁踩踏板的来不及收力,就要将他这一部好胡须扯下来了。
宋时叫人取了棉绳、口罩来,让他先把胡子捆扎整齐,用口罩托在下巴上,再去看那机器。若是眼力不好,看不清楚的话,还可叫人取个放大镜来。
熊御史读书多年,眼力总稍差些,便要了放大镜,又按他说的装备起来,感慨道:“想不到做这么个小件物品也这般麻烦,难怪我进到经济园这一路常看到有工人戴着口罩,想来是与下官有一般的麻烦处。这间房里的工人年纪都小,就是怕年纪大的胡须长,不小心卷进这机械里吧。”
也不都是年纪小,也有自己主动剔的。
“经济园里留胡须的少,只怕胡须长了,被机器卷进去,或烧煤烧灰等时被高热的火燎着了,不安全。若要留胡须,便得天天如熊兄这般收束得整整齐齐。这些工匠做一个螺丝拿一份提成,哪里肯花工夫收拾胡须?多半儿直接剃了,不全剃的也只留些短髭须。”
不过以他的审美,还是剔了胡须的清爽。
宋时摸了摸自己刮得光光的下巴,替他们不留胡须党说话:“不过我与桓兄平日剃胡须倒不为省事,只是觉着刮了胡子的显得年轻好看些,人也精神。“
他说这话时也神彩奕奕,眼眸明亮,脸色如玉般通透悦怿,看得人自惭形秽。
怪不得人家能点头名状元。
怪不得他这么得圣宠,掺和进立储之争也没什么后果。
怪不得他在那些诸宫调、嘌唱、杂剧里都是唇红齿白、令人又敬又爱的美少年。
怪不得人家能叫他们右佥都御史守身这么多年不肯成亲……这个就跟他无关了,不必多想……
熊御史摸了摸自己为在朝中显出端严威重之态的胡子,感叹道:“宋大人说得有道理。下官虽比佥宪大人也只大了五、六岁,因留了这部胡须,倒像已届中年似的。”
他自问也是个未及而立的少年人,只多这一部胡须,如今看着倒似比桓、宋二人还大一辈儿似的。往后持杖登山,路遇上哪里的小儿,误把他当作老翁,岂不尴尬?
不然他也回去修修胡须,留短一点儿的好。
熊御史年纪轻轻就显得格外老成,自有一番感慨;宋大人和他的问题正好相反,只恨自己年纪小,辈份小,在小师兄面前端不起长辈架子。
两人之间代沟太深,宋大人也不知该怎么劝慰他,还是接着讲他的弹簧吧。
这钢丝坚固无比,要弯出均匀的弹簧也是极费力的,若使一个工匠自己做,只怕一天也做不出几个,且做出的也没这般均匀好用,寻常百姓是用不起的。而在他们这工厂中只消几个人分工协力,也不必现学打铁,也不必特别有力气,只消干好本分,就能日产数百个弹簧。
这弹簧平均算来,成本比工匠打造的要低多少?他们经济园里其他货物也是一般,若将来到处都建成这样的工厂,所造之物无不物美价廉,百姓每日还赚得原先一样的银子,得买的东西却多,岂不更觉富足?
百姓衣食丰足,略俭省些就能买到想要的家居器用,这才是脱贫致……藏富于民。
熊御史捏着手中的放大镜,想起来时坐的绝不颠簸的车,眯着眼问了一句:“依大人所言,这弹簧其实是极便宜的?”
是啊,虽然得加上工人和机器的费用,但他们不是黑心企业,一个弹簧也就要个两三四倍的利润。这钢线的成本约三分银子一斤,他们一个弹簧出厂价只卖一分五厘,造一辆大车直可数十两银,哪辆车都可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