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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张进微微一怔——只怕直至被如此询问,他才觉察到自己这一份没来由的自信。
“……我不知道,或许只是如此希望。”良久,他低喃般回答。
荣雨眠一直不确定荀王找寻辞镜究竟是何目的,是出于真情还是出于做戏?这是他无意置喙张进选择的主要原因,若他无法提供正确建议,又何必害人害己,让别人走错路,也让自己徒留愧疚?
然而眼下,他忽然意识到一个真相:无论荀王想要的是什么,张进真正想要的,很可能是这个曾经放弃过他的男人。
“你曾说你渴望过自由,”荣雨眠飞来一笔,问道,“如今,你渴望的又是什么?”
张进讶异于没头没脑的问题,他稍稍睁大了眼睛,在愣愣想了想后踌躇道:“如我之前所说,我已经没有这份心,没有这份余力。”
当时荣雨眠相信这番说辞,但如今,他改变想法。“有人为生活所迫,无暇渴求。可你能令势力不小的荀王寻不到你,我想,你一定还有余力追寻心中的期冀。而若说你没有这份心,你心中尚存希望,怎可能当真静如止水?”
张进晃了晃神,接着,他低声叹道:“无论如何,我又能渴求什么?”
“当初选择隐姓埋名之际,你大可以远走高飞,寻求最想要的自由,然而,你没有那么做,你选择留下,那必然是因为,比起自由你有更渴望的东西,那样东西令你驻足停留。”
张进下意识摇头,张嘴欲反驳,可最终,他低头陷入沉默。
荣雨眠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担心张进想要的那样东西,是这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海市蜃楼,可他也希望对方至少能看清自己的心。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
终于,张进抬头注视向荣雨眠,他那低沉的声音中带着茫然与不安,问道:“荣公子,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如果我是你,”荣雨眠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思考便能回答,“我会选择离开。”他不会相信背弃过自己的人,也很难相信皇室子弟能给予自己平等的情感,最重要的是,他有足够的理智来进行更正确的取舍,“可是——”他给出这个问题的关键所在,“我不是你,你,才是你。”
张进慢慢扬起一个苦涩的微笑,道:“是啊,我才是我。那个从小便执迷不悟的痴人,才是我。”
荣雨眠已经能瞧出张进的决定——准确来说,张进不再是张进,而是方琦朗,或者辞镜。
“我准备去见一见荀王。”方琦朗抬头一字字说道。
方琦朗离开后,荣雨眠并未躺下休息多久,很快便又客人造访。
荣雨眠自认为耳聪目明,反应也不慢,结果,那个人站立在他床头,他才猛地意识到对方的存在。此时,初霁正在煎药,房间里只有荣雨眠一人,如果此人是杀手,除非来个包青天,或者福尔摩斯之类的侦探,不然,荣雨眠只怕自己将死不瞑目,眼睁睁看真凶逍遥法外。
所幸,那人不是杀手。
身着御影卫服装的男人站在床头,躬身揖手道:“卑职卫庄,奉曾大人之命,前来听候荣公子吩咐。”
荣雨眠并没有在床上见客的习惯,可他也不方便责怪身手太好的御影卫,这时只能暗示道:“卫侍卫下回前来大可直接从房门进入。”
卫庄疑惑地望向荣雨眠,指出道:“曾大人说荣公子需要的是密探,故此卑职特地避开了耳目。”
他说到做到,荣雨眠还没听到什么动静,卫庄忽然跃上房梁,身形消失不见。过了片刻,初霁推开房门入内。“公子,喝药了。”
荣雨眠不由忧愁,虽然这个御影卫耳朵灵敏,身手也厉害,但他总觉得对方有些一根筋,这种人适合做密探吗?
不过不管怎么说,趁着这个机会,荣雨眠披上外套起床在桌边坐下,他一边从初霁手中接过汤药,一边抬头对梁上之人道:“卫侍卫,请下来吧。”
然而,没人搭理他。
一旁听见荣雨眠唤人,初霁跟着抬头往上望去,他什么都没看到,于是,很快用怀疑对方产生幻觉的担忧目光望向自家主子。“公子,你是怕苦想偷偷泼掉汤药在骗我还是真的瞧见了什么人?”他问道。
荣雨眠又好气又好笑,道:“我若怕苦,不能支开你再泼了汤药吗?”
被提醒的初霁立即一脸坚决道:“公子不把药喝完,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的确怕苦但更重视腹中胎儿的荣雨眠不可能当真把药给泼了,眼下也就懒得向对方展示自己完全有能力偷偷泼药的本事,他端起药碗一鼓作气喝下苦药,然后把空碗递还给初霁。“我准备睡一会儿,这儿暂时不用候着。”
初霁特地检查了一下药碗,之后才放下心来。“公子,你好好休息。”说着,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待房间终于没有旁人,卫庄再次如同凭空冒出。
荣雨眠好心提醒道:“卫侍卫,我的确有一事想要麻烦你暗中查探,但你不必在晟王府上如此隐蔽行踪。”
卫庄在一番考量后终于相信了荣雨眠说辞,他为自己之前的行为解释道:“卑职以为方才荣公子有心试探卑职是否能隐匿踪迹,因而没有现身,请恕不从之罪。”
这一说明令荣雨眠也不好说此人是死脑筋还是太机灵。不过,话说回来,荣雨眠需要调查的事并没有太大难度,他只关心对方不被太子察觉,以此说来,过于谨慎保守或者说小心的卫庄倒也适合。
“卫侍卫,”荣雨眠不再多言,沉声直入主题,“我需要你调查……”
3
休养两天后,曾经的确连久坐都觉得支撑不住的荣雨眠很快又有了些许活动的兴致。这与体力无关,实在是他受不了只能闷在房中的无所事事。另一方面,他曾听闻西医理论认为孕妇多运动只有好处,这让他为自己出门找到更多理由,于是,一番道理说服原本打死也不肯让他跨出屋子一步的初霁,他终于获得到院子走一走的机会。
来到屋外,好不容易呼吸到的新鲜空气令荣雨眠心中畅快怡然,忽略依旧有些疲软的身子,他正欲好好享受这个午后的和煦暖风,然而,还没能走两步,他就猛地顿住脚步僵立在花园小径前。
小径的另一端,赵拓明负手而立。
这个赵拓明,他永远知道怎么出现在令荣雨眠最尴尬的时刻。
事实上,荣雨眠认为自己的行为并无不妥,可面对安胎概念完全相反的赵拓明,硬生生产生自己做错事被逮个正着的错觉。
如果特地解释自己认为运动没有坏处,就好像在害怕对方似的,为此,荣雨眠决定保持沉默。然而下一刻,赵拓明不动声色走过来,荣雨眠立马改变主意——老天给他这张嘴,他就该拿来好好为自己解释。
“你也说过,眼下既不天寒,又未下雪,我能拿你怎么办?”在赵拓明走近后,荣雨眠还未开口,前者便首先问道,“你怕什么?”
从来临危不惧的人怎么可能承认如此无稽的说辞?
“我只怕听不懂晟王殿下在问什么。”
闻言,赵拓明原本有些严厉的脸色依稀泄露出一丝莫可奈何的笑意,他瞧了荣雨眠片刻,最终轻叹道:“在屋里闷了两天,出来走走也罢。”
荣雨眠即刻理也直了气也壮了。“那我可真是要感谢晟王殿下格外开恩。”他装模作样,明褒暗贬道。
从来深不可测的人这回却没能忍住,他没好气地瞪了荣雨眠一眼,随即沉下脸道:“不过我看你也走得够多该累了,大夫有过交代避免受累,所以,今日切不可再多走动。”
识时务者为俊杰,荣雨眠也不争辩,又不是说他找不到对方不在自己能好好舒展一下筋骨的机会,此刻,他转身准备回房。然而,还没能迈步,赵拓明率先阻止他。“说了今天不能再多走一步。”
已经转过身的荣雨眠回头睨向刻意刁难的人。不让我走路,你以为我不敢翻跟斗回房吗?他正腹诽,赵拓明又走近两步,直至两人近在咫尺。紧接着,荣雨眠的视野蓦地旋转,当从震惊中回过神,他发现自己正被赵拓明打横抱着。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幸好初霁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消失,要不然,荣雨眠真快没脸见人。
赵拓明低头瞧向怀中之人,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说道:“本以为你脸皮很厚,能藏住所有表情,今日才知道,原来你也会脸红。”
如果他当真脸红,那一定是被气的。荣雨眠愤愤心道。
赵拓明终于重新露出笑意。“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我想,你丝毫不输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