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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拂啊,你还记得我为何要给你取字为无黯吗?”
宋无黯点点头道:“记得。师父当初说‘阿拂你性情沉静,恩怨分明,可同样心思最细最沉,日后以无黯为字,心向光明,魔障自退。’如今言犹在耳,不敢忘记师父叮嘱。”
陶奉景看向宋无黯,他的目光很沉很静,波澜不生,就像面前这一汪深潭,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拂,你心性是好的,比大慢富于决断,比十一正直,不似小故隐忍不发,也不似七星不通机变。只是师父久不入江湖忘了一件事,在江湖上,就算你心性好不招惹麻烦,有时候麻烦却会自己找上门来。你此行恐怕不顺吧?”
“……还好。”
“还好?”陶奉景低笑了一声:“若是还好,怎么你要寻的各耆精铁变成了瀚海陨铁,要送小故的软甲变成了七星的慧剑?”
宋无黯解释道:“各耆精铁也取到了……只是,葳蕤现在下了山,我不知他的下落,软甲之事暂且不急。”
“此行下山,你用暗枚对谁出手了?”
“四相门宁择华,因福州关福兰一家死于夺玉髓心法之下来找过弟子,弟子为了脱身,用了暗枚。”陶奉景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能一直看到他的心底,宋无黯直视着他的眼睛,慢慢道:“弟子还认识了一个人……荧惑吕玄都,他的另一个名号,就是天舟无梦生。”
陶奉景缓缓阖了眼睛:“你怎样认识他的?”
“在泉兴县客栈,他故意接近,邀请弟子一同寻找各耆王都,之后又故意甩开了弟子……”宋无黯抿紧了嘴唇,将沈葳蕤的名字隐去,一五一十地将遇见吕玄都的事情交代了。
陶奉景听完不由长叹一声:“阿拂啊,千不该万不该,你不应该接他发来的战书。”
“可是……”
“阿拂,你若是不接战书,届时他若公开你的身份,你大可以说出天舟无梦生便是天下第一骗的荧惑吕玄都,他的信用必会大打折扣,你顺水推舟说明你二人之间的私仇,多半人会以为是他故意挟私报复,不惜舍弃兵器谱的公正。”陶奉景叹息道:“如今你接了战书,便代表认可了他的兵器谱,情况便截然不同,届时你若反咬一口,众人反而会觉得是你出尔反尔、毫无信用可言,恐怕麻烦不断啊。”
宋无黯脸色一白:“弟子、没有想到这一层。”
“也罢了。”陶奉景深沉的目光望向渺然的潭底:“事到如今,说这些没有用处。下月锦亭山之战,我会叫瑟溪备一张人皮面具给你,到时候你无论如何不可再将身份暴露给他人,以免横添枝节,更加被动。”
“是。”
“暂且这样。阿拂先莫要与吕玄都硬碰硬,看来他这人并不一般,还是先打探清楚再决定如何做罢。”
“弟子……”
“怎么了?”
宋无黯垂了眼睫,声音很低地说:“弟子与他立了三年之约,三年之后,我会杀他。”
陶奉景:“……”他摆了摆手:“也罢了,以你的性子,恐怕也忍不下这口气。瑟溪昨日下山采买去了,尚未回来,不必去水云间白跑。对了,大慢似乎找你有事,你去云在天青阁一趟吧。”
宋无黯微微一抖,脊背挺直了些,神情严肃道:“……师父可知大师兄找我有何事吗?”
“似乎是今年春的账本到了。”
宋无黯:“……”
即使宋无黯心里再抗拒,也不得不去云在天青阁一趟,作为一个无产无业、四处飘摇还花钱无数的穷鬼,大师兄掌握着他的生存命脉。宋无黯几乎是一步一停地磨蹭到了云在天青阁门口。
门开着,远远就能看见魏青玉端坐在案几边正在查阅账目。宋无黯硬着头皮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扉:“大师兄,你找我?”
魏青玉正专心致志地看着账目,听见有人说话,下意识地“嗯”了一声:“请坐。”待他将这一笔核对清楚做了一个标记,方才抬头看向来人。看见宋无黯正襟危坐的样子,魏青玉忍不住叹气:“小五啊,你知道你下山三个月支了多少钱吗?”
宋无黯顿时一僵,脑子飞速运转起来,开始回忆自己下山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在九昙会买了一块二百两的寒铁,经过云都入手一块玉花岗,购置了一些材料制造了五枚暗天雷,似乎花了五百两,为小七铸剑给了封绝奇一百两的工费,改进暗枚又用了三百两,算一算似乎有一千一百两……
一千一百两?这么一算,宋无黯自己都吓了自己一跳,怎么可能?见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魏青玉也不忍继续为难他:“这个月你一共支了两千一百零五十两,入账一分也无。”
宋无黯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他完全记不起多出来的一千两用来做什么了。魏青玉见他并不相信,只得一笔一笔读到:“三月初,你下山我给你支了五百两;三月十四,你在扬州支了四百五十两;三月三十在云都支了六百两;四月初六在,在博陵支了一百两,四月二十八在掖城支了四百两,五月二十八在阗州支了一百两,一共是两千一百五十两,如今你身上还剩下多少?”
宋无黯尴尬地从身上摸出了五十两的银票,加上身上的碎银和铜钱,只剩了不到六十两。魏青玉看着他忧虑地叹了一口气:“无黯,你知道白门一月收入有多少吗?白门一月收入不过两千五百两上下,若是每个师兄弟都像你这样挥金如土,只怕没两个月白门上下就只能去吃土了。”
宋无黯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低头道:“抱歉,师兄……”
“无黯你研究机关术,开销一直居高不下,师兄弟们对你向来包容,只是你此次下山未免太过了些。”魏青玉顿了一下,语气略微严肃道:“未免坐吃山空,在你能够控制自己开销之前,以后你下山每个月只有三百两的定额。若是不够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你若做些机关暗器可以送到钱庄,他们会帮忙估价寄卖,这笔钱不必入公账,就当是你额外的零花吧。如此,无黯觉得可否?”
宋无黯动作僵直地点了点头:“是。”
魏青玉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以自己做个账目,记录下你每日的开销,免得超了额还不自知。要是真的超额了,就及时回转无辜山,不要硬撑知道吗?”
宋无黯乖巧点头:“是。”
“乖啦。”魏青玉对于宋无黯知错就改的表现非常满意:“无黯这次下山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
宋无黯心道:好玩的事情没有遇到,倒是被别人玩了。不过这话是不能告诉大师兄的,否则大师兄以后见了师兄弟下山恐怕会担忧得睡不着。他只得捡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大略和魏青玉讲了。
魏青玉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很趣味。”
“师兄不打算下山吗?”
魏青玉笑了一下:“山上总是要留人的……还不急,总有机会的。”
第二十一章 锦亭山之战
六月时节,格外炎热。无辜山地势较高,待太阳落山之后温度有所下降,晚云台的长案上摆着五副碗筷,案上四荤四素兼一道汤,端的是色香味俱全。陶奉景将最后一道荤菜摆上桌方才落座:“来,开饭吧。有一阵子没有做这么多菜了,不知道手艺退没退步。”
“好啦好啦谁还不知道你的厨艺,少在小辈面前显摆了。” 沈瑟溪一点也不客气地率先开吃:“噫——这个虾味道不错啊。”
陶奉景先给宋无黯夹了一只虾,又给沈瑟溪夹了一只:“你呀,为老不尊,明明知道阿拂最爱吃虾,一把年纪了还要和阿拂抢虾吃。”
沈瑟溪把虾肉咽了下去,不满道:“于情,我是长辈;于理,虾是我买回来的,我为什么吃不得?”
眼见沈瑟溪又要去夹虾,陶奉景手快如电眨眼就将装虾的餐盘挪到了宋无黯眼前:“于情,我最年长;于理,虾是我做的,来,阿拂你吃。”
沈瑟溪一筷子夹了空,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移开的餐盘,严正抗议道:“师兄!你这也太偏心了!”
陶奉景笑着将那盘竹笋端到了他跟前:“来,吃笋。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
沈瑟溪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白门人少,氛围向来不拘,这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陆星唇角都露出了些微的笑容。晚食过后,几个人颇为放松地坐在一起闲聊。
陶奉景难得地问起了陆星练功的状况:“七星啊,你最近剑法练得如何了?”
“五师兄所赠之剑非常合手,想来再有半月应当可以突破现在的瓶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