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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你别不要我……朗儿很乖……”
到底是孩子,说着说着,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一边啜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下去,偏生没有半分颠三倒四,也不知道他把这几句话在心底埋了多久:
“朗儿会听话……会好好写字……大人教的孙子兵法我也会背了……大人,别不要朗儿……”
幼童依依膝下,清朗软嫩的声音且哭且说,半是依恋半是惶恐,凌玉城抚着他肩上细柔的散发,心底满满尽是酸涩柔软。他定了定神,却没有把小皇子揽进怀里拍抚安慰,反而掌心用力,在他肩头按了一按,把依偎过来的小小身子推出去半尺:
“站直了,”他神色冷肃,半点也不容情地低声叱喝:“不许哭!”
被这么一推一喝,小皇子本能地挺胸抬头,一时间连眼泪都吓了回去。凌玉城看着他停了啜泣,便也放柔了神情,慢慢问道:“你刚才说,我教你的孙子兵法,你会背了?”
“是……”蚊蚋一般的低低回答。
“大声点!”
“是!”
“背给我听。”
“是……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
孩子的声音磕磕巴巴、跌跌绊绊,有些地方甚至连断句都分明断得错误,凌玉城的神色却越来越是凝重。孙武子十三篇,第一篇不过四百多字,对四五岁的幼童而言却已经算得艰涩,更何况他当时只是随口教来,根本没有正经当一回事……然而,这孩子分明是死记硬背,却还是硬生生地把第一篇背了下来!
恍惚间,他似乎穿越十数年光阴、千百里山川,看到了那个刚刚入宫伴读的自己。
明明听不懂堂上的课程,甚至连先生讲的是什么都一片茫然,却已经会用尽全力去学习、去记诵……只因为本能地知道,这是自己改变命运、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必须抓住。
那时候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带着个空头爵位却为人鄙薄,宫中人人得而欺之;而面前这个孩子,他本是还养在宫中的唯一皇子,他本来是这巍巍宫阙中屈指可数的尊贵,却也要竭尽全力去追寻这一线机会……
凌玉城终于轻轻抬手,把小皇子稚弱的身躯搂进怀里。
“好孩子。”
语气里,是自己也没有觉察的柔和爱怜。
中秋佳节当日,十一皇子居住的嘉明殿,地覆天翻。
看守宫门的太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被赶到一边。凌玉城牵着十一皇子,冷着脸当先踏入;后面,两行黑衣士卒手执长棍长驱直入,整整齐齐在阶下相对而立,硬是把一座年幼皇子居住的寝宫,站出了几分森罗殿的味道。
“这里管事的人是谁?”
凌玉城端坐在嘉明殿檐前的交椅上,把十一皇子揽在膝边,沉声喝问。整座嘉明殿上上下下,连太监带宫女三四十人,早已尽数被驱至面前,不用说话,光看着一干黑衣军士杀气腾腾的样子,就有大半人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奴婢嘉明殿掌殿女官□□,叩见大人。”
“奴婢……首领太监……李,李得忠……叩,叩见得得得得……大……大人……”
出列跪倒的一男一女态度各不相同,看去二十岁上下的掌殿女官从容叩拜,风姿绰约,而那个自称首领太监的中年内宦却是上下牙直打颤,缩在地上连话都说不清楚。凌玉城瞥了两人一眼,径自低头抚摸着小皇子细软的头发,柔声问道:
“你说的‘女官’就是她么?”
“是啊!”
“是她告诉你,让你叫我‘大人’?”
“是啊,女官说我应该这样叫……”
“也是她教你背书?”
小小的孩子明显犹豫了一下,向阶下投去一眼,才努力摇头:“是大人教的——”随即把嘴唇抿得紧紧地,一脸“你怎么问我都得这样回答”的小模样儿。
要是换了几个月以前,这副略带倔犟的神色落在凌玉城眼里,少不得起身就走,眼下却是觉得可怜可爱。他沉吟一下,也不再就此追问,反而若不经意地提起一个至关重要的话题:
“殿下是听谁说,我不要殿下了?”
说话的时候低头注视着膝前的小皇子,神色柔和,余光却关顾着阶下那一男一女。自称为掌殿女官的女子闻言稍稍有些紧张,却并没有心虚畏缩的样儿;另外那个太监……好吧,他也没法更慌乱一点了。
“是,是……”许是又想起听到这番议论时的惊慌委屈,小皇子眼里水汪汪的,总算没有落下来。在凌玉城臂弯里四下里看了看,忽地往下一指:“她们!”
“来,告诉我是谁。”凌玉城长身而起,牵着十一皇子的小手走下庭阶,一边刻意配合着孩子小小的步伐,“指给我看——”
小小的手指每点上一点,就有一个个宫女或太监被黑衣卫士搡出人群,押着跪倒在地。转眼已经走完一圈,凌玉城看小皇子再也指不出什么人,这才领着他回到檐前坐好,再看向阶前动也不曾动过的掌殿女官时,声音便已温和了一分。
“抬起头来。”他微微侧头扫了小皇子一眼,“是你教他背书?”
“奴婢不过是帮着皇子复诵功课,怎敢说一个‘教’字?”
这样恭谨的应对终于让凌玉城点了点头,抬手让她起身:“你很好。——这几个月,嘉明殿上下可有偷奸耍滑、阳奉阴违、不出力不服管教的?”
秀雅的长睫飞快地闪了一闪,下方一片紧张的屏息中,青衣女子款款起身,从容再拜:
“禀大人,奴婢管束的宫女之中,并无此等样人。”
一片安心的吁气。虽然碍着凌玉城坐在上面不敢大声,却明显可以看见,大小宫女的站姿都轻松了很多。
“其他人呢?”
许是气氛松了一些,凌玉城的目光移过来时,战战兢兢瘫在地上的首领太监李得忠不知从哪里得来了力气,挺起脊梁扯起了嗓门。
“禀大人,太监刘狗儿、张得保、钱顺懒惰得很,只知道搬舌头,说他们还顶嘴!”
“奴婢没有——”
“冤枉——”
几条公鸭嗓子同时扯了起来。凌玉城微微皱眉,左右两个卫士同时踏上一步,低低的哼了一声。沙场上千锤百炼出来的杀气压将过去,被点到名的几个太监脸色煞白,瘫软在地上吭都不敢吭上一声。
“殿下。”一副看下面一眼都伤眼睛的样子,凌玉城只管微微侧首,低头问偎在他膝边的小皇子:“这几个人你可认得?……可有看到他们偷懒、跟人吵架、你叫他们做事也不听的?”
“……没有……”十一皇子努力回忆了一下,在下方或期待或惊恐的目光里茫然摇头。忽然眼睛微微一亮:“啊,这个人!我记得女官有一次骂他,说他偷偷跑出去的——”扭头向下看去,掌殿女官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了。”凌玉城在他肩上微微一按,抬起手,乱糟糟排列在面前的宫女太监们立刻被驱到两边。只剩下先前被点出来,说是私下议论凌玉城“不要十一皇子了”,或是偷偷跑出去的那几个没人去碰,茫然跪着,一个太监左右看看,想要跟上队伍,立刻就被执棍的黑衣卫士抽回场中。
“这几个奴婢不能留了。——拖下去,杖毙。”
一言既出,鲜血飞溅。
军中刑杖,要在于杖,而不在于毙。是以每一杖都打得结结实实,直往臀腿等处招呼,一棍子下去就是皮开肉绽,再几下,每一棍提起,伤处都露出白生生的骨茬。阶下一片辗转哀号,惨厉得不似人声,两个行刑的士卒看看凌玉城脸色,便把棍子上移了两尺,十几杖落下,受刑人的呼号便由尖利而低落,渐渐伏在地上动也不动,立刻就有人把他拖走,再换一个人按到棍下。
没多久,旁观杖刑的太监宫女便软作一团,呕吐声此起彼伏,渐渐竟有恶臭随风传来。
凌玉城全副心神却都关注在膝边的小皇子身上。那孩子偎在他身边注视下方,小小的身子战栗不止,可一直没有软倒在地,反而咬紧牙关,越发挺直了脊背——从第一杖落下,到最后一个人绝了气息被拖走,他不但从头到尾都靠自己的双脚站着,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掉下一滴!
目送最后一具尸体消失在面前,凌玉城扳转十一皇子紧靠着他的身子,低头凝视他双眼,声音神色,已经是从未有过的肃然:
“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作者有话要说: 扭头
小凌,不是我吐槽你……
你从来没这么像皇后过……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