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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念站在风起镇的城楼之上，身旁是严阵以待的守军，握紧的军旗被烈风吹得呼呼作响，从杨念的角度只能勉强看到两军对峙。
那一声撼天动地的喊声之后，天际之间风云霎时变色，杨念甚至闻到了战场那边传来的时有时无的血腥味。
他上前两步，想看清战场上的状况，却只有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他难以想象李晟如今的状况，只能期盼着他的平安归来。
守军的将士端来一个香炉，上面的香灭，就代表要敲响战鼓召先锋营回城。
只一炷香的时间却像过了半个世纪一般，香灭之后，杨念大喊了一声，“起鼓！”
登时城墙之上几架战鼓同时被敲响，由徐到急催促着将士们。
杨念远远看到已经有几道身影，调转了方向，脱离了大军，往守城这边赶来。
风起镇的军民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守在城门口，即使支援受伤的士兵。
终于有人接近城门口，杨念靠近垛口想看个仔细，可那人似乎拼劲了全部力气，快要到终点的时候，从马上摇摇晃晃的落了下来。
杨念匆匆跑下城楼，已经有守军把那人接了下来，架着往城里抬。
这人满脸血泥，盔甲都被染上了一层朱色，实在认不出来，杨念只能问守军，“这是谁，李晟吗？”
“是骑兵一营的指挥使。”守军报告。
“快快送去军医处。”杨念命令道，“这会儿来的人只会更多，叫大家都做好准备。”
果然陆续有将士往回赶，有些伤势轻的人还能把带回伤重者，但有些人带回来的只是一具尸体。
杨念确认下来每一位兵士的名字和军衔，在心里默默数着。
当他数到四百八十位的时候，一股绝望的感觉已经慢慢涌进了他的心脏，他强迫着自己打起精神千万不可以放弃，继续妥善安置着伤者。
“念儿，”杨念听到一声虚弱的呼唤，泪流满面地转过身，果然是李晟。
李晟的战马已经支撑不住，在他下马的瞬间扑向了地面，李晟还有些余力，能够强撑着自己站起来，朝杨念张开手臂。
杨念一颗石头放下了，却不能塌下心来，“你有没有看到小石头和筱筱！？还有师傅！”
李晟动作一滞，转身向后，强拽了一匹马过来，打算再冲回去。
杨念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可还是徒劳地向前追着李晟的背影。
但李晟还没跑远，石凌心就连人带马一起摔在了城门前，他的身后扎着几根箭羽，身前护着已经失去意识的任筱筱。
杨念朝城里大声呼唤，叫人出来帮忙。
石凌心眼中都是血泪，用尽了平生最大力气，“师傅没了。”
李晟闻言，眼泪沿着脸上的血痕流了下来，他面朝着战场的方向跪下，磕了一个头。
“监军大人，前线几路军队都在回撤，我们该怎么做？”守军卫士理解杨念的悲痛，却不得不等着他的命令。
杨念吸了一口气，把眼泪生生憋了回去，“按照原定的计划，派出五百精兵，掩护军队撤退，势要把最后一人带回来！”
“爹！”任筱筱从榻上惊醒，脑海中都是梁兵的弯刀在她眼前挥舞的样子。她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完好无缺，放下了心。她转过头，看到一个将军的头盔摆在自己的枕头边上，眼前一黑……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弯刀穿透任勉的胸腔，从后背漏出了另一端，她舞出长鞭直接绞掉了那梁兵的头颅，连同她周围的敌军都纷纷被这一下子打了下马。
而任勉却看不到了，他寄予厚望的女儿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样子他却错过了。
任筱筱的叫声凄厉，引来不远处的石凌心的注意，他调转马头，□□连挑下十几个人，才冲到任筱筱的面前。
这时战鼓响了起来，石凌心看任筱筱丝毫没有撤退的念头，便把自己的马和任筱筱的马并在一处，起身利落的跳到任筱筱的马上，不顾任筱筱的反抗就驾着她的马向后飞奔。
听到那鼓声的不只有楚军而已，叶远即刻令人放箭，一定要拦住先锋营的众人。
石立成一喝，步军营集体出动，竖起盾牌，形成坚壁阵，只留了几个供先锋营撤离的缺口。
任筱筱被石凌心的双臂禁锢在马前，动弹不得，被侧边的梁兵用弯刀划到了小腿，血流不止，她闷哼一声没有叫痛。
可石凌心却看得清晰，侧转过马头，向后一拉缰绳，那马长嘶一声，把梁兵踩到脚底下，踏着他的尸体继续前进。
鼓声一停，坚壁阵的缺口就被堵上了，而石凌心连中两箭仍像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策马越过了一人高的坚壁阵，带着任筱筱冲回了守城。
第三十八章
这一场仗的伤亡很大，先锋营折了一半将士不说，好几位营指挥使都收了重伤，短期内都不得恢复，对于下一场仗是一场考验。
杨念跟着宋承云慰问伤员，宋承云的眼睛血红，看起来至少有两三天没合过眼了。
巡到骑兵营的时候，康晴正在给手下包扎，那个小将有二十多岁，从右肩连到腹部一道长长的血痕，两边的皮肉都翻了开。。
康晴刚给他上药，那小将就嘶嘶的喊。
气得康晴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上，“怎么像个娘们一样！？”
那小将立马不叫了，说了一句什么，让康晴脸上一红，把绷带和药膏直接扔到了他头上，转身就走。
那小将拿着药膏还嘿嘿笑……
杨念看那个小将有些眼熟，但没敢上前去问。
一天下来连着见了这么多血淋淋的场景，任杨念怎么压抑，内心里的排斥感还是让他作呕不止。
但他不能倒下，他还有个伤员要看。杨念端着午膳敲了敲门，没人应，他叹着气直接走了进去。
任筱筱两眼放空，面无表情地看着杨念给她布菜，倒茶，再把这些送到自己面前。
“我喂你？”杨念轻声问。
任筱筱扭过脸，不肯说话。
杨念想起自己因为杨邵的死难过时，李晟也是这样天天用热脸贴冷屁股。可他不是李晟，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任筱筱，我再问一遍，你吃不吃？”
任筱筱一听杨念的嗓门变大，便把身子紧紧缩成一团，抱着她爹的头盔，默默流眼泪。
“好。”杨念把碗放下，就走了。
他坐在任筱筱的门口，气闷了一阵子，他也知道自己该对任筱筱有些耐心，可战事吃紧，伤员又多，连着好几天他要在李晟，石凌心和任筱筱三处来回跑，喂完一个吃饭，再去给另一个换药，同时还要向朝廷连上十几份文书报告军情，拨调军粮，他也已经筋疲力尽了。
他休息了一下，心想还是要让任筱筱吃饭，又站了起来。
任筱筱的房里传来一声瓷器破裂的声音，杨念感觉不妙，随即冲进了房。
任筱筱果然攥着碎瓷片，看到杨念也是一脸惊恐。
杨念被她的举动气得怒不可遏，上前夺过碎瓷片，“你疯了是不是？想死是不是？”
任筱筱不说话，血从她的手心里滴了下来。
杨念抓住任筱筱的手，也不顾她的伤势，把她往门外拽，
路过的人都好奇的看着这一幕。
杨念直把任筱筱拖到了石凌心床前，“你想死是不是！”
石凌心被绷带包的像个粽子，气息微弱得察觉不出来。
任筱筱瘫坐在石凌心的塌前，身体上的伤口多处崩裂，白色的里衣猩红点点。
杨念背过身去，“你的命是他捡回来的，想死就问他同不同意。”
任筱筱跪起来，执起石凌心的放在被子上的一只手，石凌心的肌肉不自主的抽搐了一下，旋即握紧了任筱筱的手。
任筱筱失声痛哭。
有任筱筱分担照顾石凌心的责任，杨念也空出了时间多陪陪李晟。
李晟的伤说重不重，没有伤及要害的地方，刚下战场的时候还有的是力气。
绷着的那股劲一松下来，才发现他身上大大小小好几处砍伤，别说再战了，连平时的行动都十分不便，总是需要麻烦杨念。
比如，如厕。
李晟一只手搭着杨念的肩膀，另一只手把着那活儿。
杨念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又不敢相信地再度看了一眼。
“你这么盯着我尿不出来。”李晟说。
“谁盯着你了，大家都有的玩意。”杨念马上红着脸看向别处，还吹起了口哨。
一阵水声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