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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桐倚默默无言。
邵知县忙劝高知府息怒,高知府仰天一叹:“本府承蒙圣恩,窃踞此位,自知无能,日夜兢兢。不想治下县城,竟以巫蛊邪术遐迩所闻,本府何颜见圣?何颜以对百姓?!”
邵知县哆哆嗦嗦与县衙众吏一同伏地请罪,张屏也跟着跪了。
高知府再一拂袖,唤人取来纸笔,掷到柳桐倚面前:“将所会装神弄鬼者统统写下,本府自会提审客栈及近旁之人与你对质,若少写一个名字,本府绝不轻饶!”
陈筹回到客栈,不能入眠。
一则思绪纷乱,二来这两天猎奇之事太多,不敢合眼。
他挺在床上,双眼直直,看着无尽浓夜,忽然,似乎听到一丝轻轻的脚步声。
娘啊……
香气,甜甜的脂粉香气,如浸泡在蜜糖中的鲜花,缭绕入鼻。
陈筹闭上眼,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一道比浓夜更浓的影子飘到了他床边,馨香吁在他脸颊耳畔:“陈郎,你是在睡,还是醒着?”
一只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滑进了他的衣襟,抚上他心口的肌肤,陈筹激灵了一下,猛地睁开眼,一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面前有张女人的脸,满屋子幽幽绿光,烈焰红唇近在咫尺。
陈筹对上女人的视线,嗷一声爬起身,搂着被子缩到床角,双手抱住连连作揖。
“仙子饶命!仙子,晚生只是粗鄙不堪一介凡夫,靠近便有污仙子的仙气!求仙子莫要再纡尊降贵……”
女子嘟起嘴:“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陈郎是我心中最好的男子。”
娘!!!
陈筹搂紧被子,又往角落里缩了一点:“那是……仙子见过的男人太少了……世间风流倜傥的男子多得是,真的!”
女子眨眨眼:“我为什么要去看其他男子,与我有缘的就是你啊。陈郎,你干吗总在往后躲?怕我吗?难道奴长得不美,样貌很吓人?”
怕死了——
陈筹抱着被子,打了个哆嗦:“不、不,仙子美艳绝伦!”
凭良心说,这女子长得的确很美,但是,煞白皮肤映着绿油油的光,真的……
玉帝!佛祖!观音大士!山神土地!谁来救救我!!!!!
女子嫣然一笑:“陈郎,奴与你宿世有缘,因此夤夜前来,以身相许。良宵短暂,莫要辜负……”说着竟就要解衣,陈筹才发现,大冬天,这女子只穿着薄如蝉翼的白色纱衫,下面是银红色的肚……肚兜!
陈筹用力贴紧墙壁:“仙子,天寒地冻,且把衣服穿好,免得伤风受凉……”
女子掩口哧哧笑道:“陈郎真是有趣,难道嫌弃奴?”
陈筹结结巴巴:“晚生怎敢嫌弃仙子,但,真的、真的……恕难从命!”
女子挑起眉,忽而又扑哧一笑,拢上衣襟:“陈郎果然是正人君子,乃姊姊可以托付终身之人。”闪离床畔。
陈筹晕晕乎乎,愣愣怔怔挟紧被子。
女子看看他,又朝一旁看了看:“哎呀,这可怎么好?一个呢,在床旮旯里,一个呢,在屋犄角里,都不想出来,难道要耗到天亮。唉……看得发急。”
?????
忽而,门窗四闭的屋中,似扬起了一阵微风。
那风带着融融暖意,浅浅的异常熟悉的花香,冲散了刚才那女子身上的甜浓香味,一个秀美的身影缓缓走入陈筹视线。
陈筹的呼吸一窒。
“离……离绾?”
怎么可能?!!!
她怎会在这里!!!!!!
她……
陈筹完全不能再思考,那熟悉的身影远远站在床边,定定望着他,陈筹踉跄冲下床:“离……”
脚下一绊。
好像是,踩到了被子——
陈筹一头扎倒在地,眼前一片漆黑。
离绾!
离绾!!
离绾!!!
砰砰——
陈筹弹起身,没有,没有离绾。
怎么会在床上?
好像天亮了?
怎么……
门砰砰响着,陈筹在屋内团团乱转。没有!哪里都没有!怎么会没有!
明明就……
房门响得像打雷。
“客官,客官——”
陈筹一把拉开门,小二一脸如释重负:“客官,恕小的冒昧。昨夜客官入住时,气色疲倦。小的见已经午时,客官还未起身,唯恐客官雪天着凉,这才唐突打扰,望请恕……”
陈筹猛地掐住他:“我房里的人哪儿去了?”
小二两眼瞪大:“客、客官,一直不就你一个人?”
陈筹眼珠血红,狠狠摇晃小二:“真没其他人?昨夜我房中有什么动静?”
小二伸着舌头喘气,左右上来几个小伙计拉住陈筹,小二方咳嗽几声道:“客官,真没有,昨夜就是小的当值。夜里安静得很。”
陈筹踉跄后退,觉得脚下踩的地在摇晃。
陈筹回到屋里,把行李翻了一遍,又将屋子掀了个底朝天,连桌底床下都爬进去查了,没有任何物品。
他从床下爬出,嗅嗅床边褥子,也没有其他味道,比如,甜甜的香气。
客栈小二小心翼翼探头到陈筹身侧:“客官,是要再住一宿,还是退房?”
陈筹摇晃站起身:“退房。”
牵着小马浑浑噩噩走在道上,正行到那间土地庙前,满地爆竹纸屑不曾打扫,门口大树上挂满许愿红绸。
陈筹又掏出怀中的签纸看了看。
“前情蹉跎无需叹,红线早已定姻缘;桂花开在杏花后,跨上玉兔至广寒。”
苍天,苍天,你到底是耍我,还是赏我?究竟什么是天意?
几个小童追逐嬉戏,误把陈筹一撞,签文纸飘落在地,陈筹弯腰去捡,有快马拉着马车迅速驰来。
陈筹连忙起身闪避,那马车经过眼前,车帘飘飞,窗内女子侧颜秀丽如杏花。
陈筹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就追,手臂一扯,想起明明牵着一匹马,赶紧要上马,脚下一滑,四仰八叉摔倒在地。
小马咴一声转头钻进人群,陈筹跌跌撞撞爬起追上,再一回头,那马车早不见踪影。
陈筹翻身上马,催马疾奔,前方是个岔路口,陈筹拦住一个路人询问。那人道:“公子所见,应是搭客的驿车,往渡头去的。”指向左侧道路。
陈筹道谢,再纵马狂奔,前方果见河道,渡头停着的正是那辆马车。
车内是空的。
一艘大船刚离岸行出一段。
渡头船工拦住要甩衣下河的陈筹:“公子,大船看似行得慢,实则甚快。追不上的。”
陈筹翻包袱找钱,欲要租船,船工皆摇头:“江水有冰,小船行不太快,多少钱也不敢追。一个时辰后还有一趟船,公子可搭。”
陈筹又一把揪住船工:“是和这艘去一个地方么?去哪里?!”
船工连连点头:“是,是。这里的大船都只到郡府。”
高知府一堂审完,甩出一叠名单,命随行的州府侍卫擒拿。
不单是曾给那对疯叔侄看过病的,连客栈掌柜伙计、茶棚老板、巷口卖烧饼的一家等等也俱被捕获。
一时间宜平县风声鹤唳。
跳个大神竟也是罪,且罪坐十族以上。知府大人就差把嗅过那对疯叔侄裤脚的狗也抓回衙门了。凶残得不可思议。
连邵知县都斗胆进言,拐弯抹角曰这样是否会令百姓惶惶,落小人话柄。高知府搁出一句“本府自有道理”,邵知县只能喏喏退下。
抓回的人,高知府一一亲自审讯,经过亦十分神妙。
侍卫将人带到案前,高知府大略询问姓名籍贯,有一些根本问也不问,直接一点头,或放出,或继续回去蹲。
被放的和继续扣押的对了对供词,很多答得都差不多,似乎扣或放,就是看知府大人顺不顺眼。
县衙的灯火彻夜通明,被抓者的亲属聚集在大门前等待消息或号哭鸣冤。附近的鸡颇受惊吓,报晓乱了时辰。
高知府审了一个通宵,到天亮仍不回行馆休息,曰“治下愚昧邪风一日不清,本府一日不得安寝”。李主簿与礼房唐书吏、刑房刘书吏、吏房赵书吏等袖手缩着脖子在廊下探望,州府随从侍卫来来去去,恍然有种县衙变成了州府衙门的错觉。
从抓捕到审讯,高知府支使的,都是随行带来的人,除却几个县衙衙役给州府侍卫们带了带路之外,其余人都只能陪着知府大人干熬。李主簿等干坐了一夜,知府大人未进膳,他们也不敢吃夜宵,到了这个时辰,亦不敢挑头去吃早点,只觉得浑身发虚,后心冰凉,都到外面小步来回挪动,活络血脉,忽而见张屏远远从院子那头来,李主簿招招手,小声道:“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