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乐意见状便上前来,准备将皇帝批阅好的奏疏发还各部。
“乐意。”
李言忽然出声叫他,乐意忙望过去,皇帝的眼是漆黑的,看不出情绪,他恭恭敬敬地低下头,静静地等着皇帝吩咐。
“乐意,你是知道分寸的。”李言抬手指了指和兔子滚成一团的李澜,再次叮嘱身边的大貂珰:“朕再说一次,这事,不许叫丞相知道。”
乐意躬身应是。
说完又搓了搓发凉的指尖,看着殿外纷纷然落了半日的细雪,道:“天凉了,子念的身子骨也不好。回头你亲自去内府挑些东西给他送去,上次高句丽进贡的貂皮不错,你叫尚衣局给他做一件裘衣。”
顿了顿又说:“给澜儿也做一件。”
第五十三章
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大珰送了赐物去丞相府,那日殿上的不愉快就算一笔勾销。君臣两人心照不宣地各退一步,谢别不再提起为皇子们找老师的事,李言也开始正视他的子嗣们的教育问题。
谢别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对他的儿子们忽视得太久,为社稷百年计,这并非人君当为。
但他不想早立太子也有自己的考量在里面。李言还没有过三十岁的生日,作为一个帝王而言,正是春秋鼎盛的时候,虽然一贯多病,但有各式各样名贵的药材,有天底下最精湛的医官,往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好活。
这对一个年轻气盛的太子来说,未免太长了一些。
李言自幼长在皇家,经史子集读的通透,年纪轻轻做了太子的,但凡遇到一个长寿些的父亲,哪里有见过善终的?
父子亲情在他身下那把椅子面前,绝不会比一张纸更厚。
那些刀光剑影仿佛是在昨日一样清晰,李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张张和自己相似的面孔被血浸透,睚眦尽裂死不瞑目的样子。
殿内熏笼炭盆烧得温暖如春,李澜连小袄都不肯穿,李言裹在厚厚的毳衣之下,犹自觉得身上冰冷。
他实在是承受不起那样的杀戮了,甚至连一点风险也不肯担。
勉强将心头的恐惧压下,他向正撵着兔子满地跑的李澜招了招手:“澜儿,来。”
李澜跑的满头都是汗,乐然捧了热手巾要迎上去,李言向他伸了伸手,将温热的手巾接到自己左手里,一点一点地擦去了爱子额上的汗水。
右手无意识的震颤稍稍平缓了一些,连同心绪也宁静了下来。李言吸了口气想,就算诸子皆不孝,至少他还有他的澜儿。
李澜仰着头看他,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捧在手心里用力揉搓着他的指尖,又凑到指尖呵气,然后用热乎乎的双手捂着,扭头对乐然说:“把炭盆再挪过来一些,父皇冷。”
李言只觉得心里都一阵阵地暖融起来,甚至于对自己另外几个儿子都有了一线期待。
他略俯**,用空着的右手将李澜拥进怀里。少年人特有的热力在他怀里发散出来,把他整个人都煨暖了,连心里都觉得熨帖。
静静地抱了爱子一会儿,皇帝睁开眼,从桌上盛糖果点心的碟子里挑了个小巧可爱的栗子酥,喂到李澜嘴边。
李澜乖乖地张嘴吃了,看了一眼他父皇苍白的指尖沾着的金色碎屑,又伸出舌尖,把那修长尖尖的手指上的饼屑也一一舔干净。
李言被舔得很痒,指尖无意识地往回缩,李澜追着舔过去吮了几下,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开始嚼含在嘴里的栗子酥。
李言笑得有些无奈,一面擦手一面问他:“澜儿整天陪着父皇,无聊吗?”
李澜抬起头来,摇头摇得十分用力。
李言又笑了一声,伸手在他鼻尖上刮了刮:“澜儿,想不想见一见你的哥哥们?”
李澜满眼茫然,十分含糊地问:“哥哥?”
他费尽地把栗子酥咽下去,仰着精致俊俏稚气未脱的脸,满眼的茫然犹比听得“均税”时更甚。
小皇子理直气壮地表达着自己的困惑:“父皇,什么是……哥哥?”
第五十四章
李言被问得微微一怔。他和李澜一样行六,上头有五个皇兄,下头还有两个弟弟,但是他可不记得自己曾向父皇母妃问过“什么是哥哥”。
皇帝想了一想,先是用了《说文》里的说法:“兄;长也。”
说完自己也觉得太笼统,略偏了偏头,又想到了《尔雅》里的解释:“男子先生为兄。”
李澜费劲地理解了一下,问:“哥哥就是……比澜儿大的……男人?”
说着气鼓鼓地回头指着乐意控诉:“乐意明明说——宫里除了澜儿和父皇,没有别的男人!”
乐意委屈得没法儿说,赶紧打了个躬:“小祖宗,奴才怎么敢骗您啊,这、这……”
李言听不下去了,一边笑一边屈指在李澜额上弹了一指:“说什么胡话?你还不是男人呢……他们也还差一些。说起来,老大倒是到了可以成家开府的年纪了。”
李澜看着他,茫然地快冒泡了。皇帝终于放弃了用书上的说辞,简明扼要地解释:“他们……也是父皇的儿子,比澜儿年纪大一些。澜儿,你有五个哥哥,两个没了,还有三个。”
皇帝的神色柔和了一些,久违地想起了红烛帐暖,春宵良辰,那些许久未见的如花似玉的女子,以及初为人父时发自内心的欢欣。
那时候妻儿于他尚且是一种温暖的意向,还未与蛇蝎虎狼挂钩。
李澜终于明白了哥哥的含义,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伸手拉住了他父皇的衣袖,可怜巴巴地问:“为什么会有哥哥?父皇、父皇有澜儿还不够么?澜儿很乖很听话的,父皇……”
虽然爱子的眼泪都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李言还是没有忍住笑意,又在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傻小子,弄清楚先来后到了么?哥哥们出生的比你早的多了,你才是后来的那个。”
李澜的眼泪本已经被他一指弹了出来,闻言吸了吸鼻子,忽然又满眼期待地抬起了头:“是因为哥哥、哥哥不够好,对吗?”
李言闻言微讶,李澜已经自顾自地拉着他爹的衣袖胡乱猜测下去:“因为哥哥不乖,所以父皇才、才会有澜儿啊!父皇最喜欢澜儿了对不对,父皇不喜欢哥哥……”
这话说的无稽,皇帝本待一哂置之,却又微妙地察觉到其实这话也有三分道理。
无论是据说英明勇武得值得夸耀的长子,还是据说聪颖过人、有人君气象的四子,乃至于以孝悌恭谨上达天听的三子,哪个都不如这个傻儿子更叫他喜欢。
皇帝长长地叹息,心里对自己的厌恶不失时机地泛起来,后槽牙无意识地切紧的时候,衣袖却被轻轻摇动——幼子双眼满是期冀,迫切地渴望着他的回答。
李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伸手轻轻地揩去李澜脸上的泪水,低下头用额头抵着爱子的额头,温声道:“是啊,父皇最喜欢澜儿了。”
李澜顿时就笑得十分开怀,伸手抱住了他爹的脖子,亲昵地用自己的脸颊去蹭李言的,很是蹭了一会儿才放开。
而后便趴在了他爹膝上,仰着头想了半天。
李言处理了一会儿手头的奏疏,看李澜还在仰着头看着他思索什么的样子,又拈了一块栗子酥喂过去:“想什么呢?”
李澜咬住了栗子酥吃了一会儿,歪着头问:“哥哥是什么样的?和澜儿像不像?——父皇有哥哥吗?”
“父皇的……哥哥?”
一声脆响——是白玉为笔杆的御笔落在地上,碎成两截的声音。
李言蓦地打了个寒颤,几乎忘了要怎么吸气。
乐意连声疾呼陛下的时候,惊魂未定的乐然已经抢了上来,捂住了李澜的嘴。
第五十五章
乐然死死捂着李澜的嘴把他桎梏在怀里,远远地直拖到殿角避开来。乐意跪在李言身前,不顾犯上的罪过用力按住了皇帝的手腕,急的快哭了,直叫着:“陛下勿忧!”
去叫太医的太监才跑出殿没一会儿,谢别已经直闯了进来。往日最讲究礼仪风度的丞相不顾君臣有别,直闯到玉阶之上,被乐意勉强按住的皇帝打摆子似的浑身发抖,眼神已经失了焦距,蒙上了一层阴翳,口中喃喃念着什么。
原本打算觐见皇帝的丞相根本不及分辨他的主君口中喊的是哥哥还是皇兄,他从乐意手中接过了按住皇帝的艰难任务,文质彬彬的丞相并没有多大的力气,按得很是不易。
谢别在御座前跪得十分端正,额角却已经见了汗,猛地提气叫道:“陛下!”
一贯温温柔柔的丞相抬高了嗓音说话实在是太过罕见,哪怕在场众人都已是第二次碰见,也都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