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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渐露鱼肚白,我支手撑侧脸没做声,双眸盯着屋外往来人群。文锦平日里说话大胆,无非是张口的皆是不紧要的事,真有事相求时,原来他仍旧是个胆小的人。
“都坐下吧。”我瞥了眼刚进屋的影,语气淡然道:“你们三个像约定好似得,大清早成群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有时开口是需要一股子勇气的,文锦先被我晾在旁,心中又因万分胆怯而迟疑,如今沉默地不敢张口了。寻思禅在旁干着急,连连用细碎动作提醒,仍不见效。寻思禅兀然重叹口气,干脆帮文锦相求。
原来是料到神魔恩怨快结果出所以然,文锦在神族战殿生活多年,那儿虽有不少讨人厌的存在,却也不乏可怜人。他清楚倘若我胜湮濑,定会高坐神位掌权,希望我能到时放过那群无辜神族。我目光扫过跪在我跟前的两人,启口只叫他们起来,并没松口答应。寻思禅许是以为自己前来,我必会答应,不想我是如斯反应,当下面色有瞬息的阴沉,郁郁埋下头生了闷气。
影本有意开口相帮,见状忙咽下话,倒不敢多说了。一屋三双眼齐刷刷向我投来,都是摸清了我的脾气,自然不敢多说。
我无心要多伤性命,就觉这等小事自己管太麻烦。我紧闭双唇想了想,一抹淡笑悄然浮上嘴角,“迷魇府上的那些人,我从不接触,更不了解心性。既然你们今日说起,这事我干脆交给文锦去管,该留该杀,你斟酌决定,不必报告给我。但记住一条,留下的切莫有麻烦。”
寻思禅也不顾他人在场,直扑我怀里,嘴上不忘夸我几句好来讨我欢心。与他比较,文锦则是个克制的性子,眼眸底泛出激动与感激,仍在极力掩饰。
说了半会儿的话,寿礼装车眼看已快完毕,我遣了小夏子去请迄今未出现的池羽和苏兮月。我带了一干人盘点,足足三车的寿礼,这还是特意精简择贵重稀罕挑出的,偏还是勉强才能塞进三车。
顾常发亦在做最后的整顿,刚巧进来与我商议今日路程。他一看到整车的寿礼,眼里瞬息闪出精光,双掌一松一紧地捏着,没顾忌地说:“这年头当山贼比当兵痛快。苏老弟不是看你的面子,这几车寿礼,我或许半路会夺了,自己抢个山头做贼子头去。”
魏子嵇闻言当场脸都绿了,忙喝道:“顾常发,你放肆了。”
我挥挥手,不以为然地笑道:“他说话向来如此,再说会说出口的话,必然只是玩笑,由着他吧。”笑说罢,我目光顿停在珠玉镶嵌的百子贺寿屏风上,每一处雕琢皆是栩栩如生,百子含笑的面容各不一。我依稀记得是庞龙寿辰的贺礼,果然世间无二,我无奈叹息,又道:“这一趟,不会太平啊。”
“这几车东西在,你想太平都难。”烟蓦然悄声出现在我身后,目光带有贪欲,嘀咕道:“送轩煌可惜了。”
我哼笑道:“你要敢半路坏事,那别怪兄弟不客气。”
烟狡黠挑眉,伸手摸了摸那盏屏风,也不管轩弈尘在场的想法,“我怎会坏神武的名声,你放心这几车贺礼定会安然到轩煌手上。”他忽的话锋一转,坏笑地说:“抢太粗鲁,不是风雅的事,偷却不同了,况且是宫里偷。”
听完烟的胡话,魏子嵇大笑连连拊掌,“烟公子说的极是,缺人手招呼声,魏子嵇定全力相助。”
初阳渐升,云霞逐渐被染红,耀眼金光万道投云乍现,千山万树如火烧。小夏子去请人迟迟未出,将至出发时辰,一干人只得在王府大街苦等。苏兮月和池羽做事从不失分寸,今儿是头一遭如此失礼。里头一个是皇上,另个是侯爷,众人也不敢开口埋怨,不过面上纷纷露出困惑的神色。
寻思禅目光紧盯在王府院落内,轻声道:“璃要不派人去探下,他俩或许是遇到些麻烦。”
我心中纳罕,刚想应寻思禅的话,就见小夏子扶着池羽出来。我诧异地瞧去,心里有股说不上的感觉,总觉有哪出了问题,一时说不上来。魏子嵇似乎也有所察觉,眉间闪过瞬息的疑惑,目光直勾勾的盯在出门的两人身上。
“公公请了半日,怎只请出小侯爷?”魏子嵇含笑相问,有少许试探的意味。
池羽从容开口:“皇上夜半忽然回宫,面色匆忙想来是有紧要事,还留了书信给王爷。”
我伸手粗看信中内容,大多是淘气话,倘若公开内容怕是得贻笑大方了。我收起书信,深邃的打量了会儿池羽,我把他抚上流香马车。紧跟自己也攀爬上车马,在我钻入帘帐之际,我与魏子嵇相互使了个眼色。尚不等我安坐,车马外传来魏子嵇的发号示令,我不禁往后微倾片刻。浩荡的车马人群离大街驶离王府,进发前往镜月皇城。
流香马车是特意定制的,远比普通车马要宽敞,许是挤了四人在车内,犹显拥挤。我后背斜倚在车内一角,尽可能给他们留更富足的空间,与此同时,我抱臂旁观对角拘谨的池羽,良久静默,不多说只字片语。寻思禅与轩弈尘亦觉出气氛异样,便陪在旁一言不发,不时会偷偷观察我与池羽。
繁阳城的大街中央空无一人,左右两旁皆有士兵驻守以防生乱,车队出发不过三刻,我们已完全出了繁阳城的范围。
“你们俩简直是胡闹。”我淡漠地开口,看似平和的语气下充斥责备,冷不防让车内三人一颤。
寻思禅不解地说:“璃……在说谁?”话虽问出,寻思禅目光却早齐集在池羽身上。
不稳则以,池羽一听瞬息变了脸色,适才镇定下的神情再挂不住,“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婉娘说你绝不会注意到的。”
“因为太刻意。”说话间,轩弈尘微抬起眼,稍打量了番咬唇的美人,莞尔似春暖令人舒怡。轩弈尘得我默许,先一步解释道:“皇上学侯爷的举止近乎是完美的,可是略显刻意,仿佛在举手投足间都要告知别人自己的身份。二来,像紧张、愤慨时的细微动作,很多是不经意间做出,皇上未必见过。”
人既训过,又是改不了的事实,我也不想深究。我盯着仍旧紧张的苏兮月,半晌怅然叹息,“婉娘近来行事真是胡来,竟然帮着你们。她真当我是明眼瞎,瞧不出是么。”
寻思禅含笑打圆场道:“神武有池羽伪装,又有婉娘协助,不用想都知道出不了事。璃是眼尖的,可天下有几人眼力如鹰,大多眼拙混日罢了。至于像纪非明几人,全是晓得轻重办事,哪怕瞧出端倪也不会大肆声张,实在是璃小心过了度。”
轩弈尘担心我仍不肯消气,淡笑保证,“大多见过皇上的镜月子民都是我的属下,他们和我长的是一张嘴,绝不敢多说的。若是离不信我,那我就无法了。”
绷紧的面上才有所松泛,我哼笑揶揄:“你俩拿了什么好处,如斯卖力地帮着说好话。”
寻思禅微笑打趣道:“帮皇上亦是助自己。倘若你到醉香楼的一路都板着脸,我岂不是跟着受累,能不帮着说几句吗?”
“属你最会掰理。”我伸手把苏兮月拉到身边,不做还好,如斯举动惹得苏兮月面上顿浮委屈。我暗里喟叹,柔声道:“此去一路惊险,还整日奔波。你又不是顾常发他们,常年生活在军营受苦训练,何必来受着苦。”
苏兮月颇不服气道:“我在宫里经常练习你教我的拳脚功夫。况且我不怕苦。”
寻思禅半撩湘妃竹帘,朝外张望须臾,转头笑道:“皇上哪怕叫苦连连,如今想回宫也是不能的了。”
轩弈尘微挪身腾出空间让与苏兮月,转身从随身包袱中取出茶点,端放好茶几固定住,案几上置放琉璃珐琅盘与天青茶具。他从牛皮水囊中倒出饮品,笑道:“轩达驾车技术早已炉火纯青,坐在里头是累不到哪去的。”说话间他将茶杯一一递到我们手中,“这是特意冰镇过的凉茶,生津止渴且降火祛暑,最适宜三伏天出门饮用。”
我抿品半口,果真甘甜不腻清凉爽口,又是置放过的,不至会冰寒伤胃。饮尽剩余杯中物,我笑道:“你想得倒是很周到。”
轩弈尘经不得人夸赞,立刻微红了双颊,轻声道:“我常在外□□,只是晓得多些罢了。”
苏兮月喝完又讨要了杯,方解去闷热与紧张所致的暑意。苏兮月常年在神武,却对轩弈尘的事多少有耳闻,再听轩弈尘这般说,便愈发肯定了听闻的流言。“往后你若嫌镜月呆的腻味,大可来神武住上数月。反正我们的摄政王并不嫌弃,反而欢迎的很。”
我淡笑道:“休胡说,我王府哪里请得动他。你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