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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微微仰头看着他的侧颜,感觉自己瑟缩了十七年从来不敢用力跳动的心脏忽然找到了自己存在的理由,在他的胸腔里跳得坚定而有力。仿佛这将倾的天下就此找到了去路。
那一年,他十七岁,是刚刚上位的楚子,他二十四岁,是急诏回京的将领。
见过莫问之后少年回寝宫,那个曾经母仪天下宠冠后宫的女人,正倚着门,站在廊中风口里等他。一缕银发在夕阳下格外引人注目。仿佛一瞬之间就苍老了十年。
“见到他了吗?”
“莫卿有些事情虽然做得出格,但他是极温柔的人。孤王知道,如果要成就千秋霸业,就非他不可。”少年回答。
太后沉默了许久,握紧的双手指节发白,她说:“辰风,哀家希望你别忘了,他是威名赫赫的戍边大将军,手里握着徐离一族的生死和这苍茫天下的去路。”
少年顿了一下,喃喃,徐离一族的生死……
等他回过神来,太后已离宫。决定权不在她手里,该做的都已做了。能做的也都做了。
“莫卿在边疆多年战功赫赫声名鹊起,父王为什么没有早些为他封爵?”少年问。
吴继周俯身跪地,语调平静,额头却沁出密密一层汗珠,尽管如此,他仍只是说:“老奴不知。”
莫问,少年忽然想起他的名字。
那是一个高手如云明主迭起的年代,是一个不断崩坏不断创造的年代。各国都在忙于开疆拓土,地处边疆国势衰微的楚国经受着,反抗着,踯躅着站了起来。
第三章
进了镐京,来来往往的都是各诸侯觐见带来的车队。大大小小的驿站里住满了随行人员。四月,是一年一度诸侯觐见的日子,提醒各地诸侯不要忘了,不论在封地如何,周天子才是天下共主。
在周朝,铜矿乃国之命脉,分封时天子将包含大矿的封地分封给本族兄弟,其他诸侯国分有一些零散的小矿,而楚地,无矿。这些年来楚人用铜只能通过买卖,对方坐地起价之事常有却也无可奈何。
而各诸侯在朝堂上的尊卑除了看封爵大小外还看每年进贡铜的多少。天子没有给楚人一点点铜资源,却要求楚人进贡越多越好。
楚地从来都不受上方重视。
郑候当初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对楚国发兵。
大殿上,楚子与几个男爵并列站在最后,上位的人撩起额前的旒珠表情府浮夸地探身向后看了半晌,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之后才释然一般坐回去,靠在扶手上,懒洋洋地问,听说,上个月楚国派人将郑国军队从边境线上赶出十里之远,将两万郑兵一举歼灭,楚子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从不让孤费心,我以为这是忽然之间疯魔了呢?没想到是换了一位楚子呀。
徐离文渊向左跨了一步,恭恭敬敬地俯身跪下,说,陛下,郑候对边地军队丝毫不加管束,视臣多次加急密报为无物,一意孤行抢夺楚地城池,残杀楚地子民。臣为了国家稳定百姓安全着想故而派人将其赶出楚国,望陛下明察。
明晃晃跪在大殿上的人言辞恳切字字珠玑,而身着红色织金纹龙袍的人慵懒地靠在龙椅上,勉强抬眼看了一眼跪在大殿上的人,不奈地坐直身体,睡眼惺忪地问,郑候,可有此事?
徐离文渊跪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中央,松散的发冠上掉下来几根碎发。其实那时候他心里没有半分紧张的情绪,只是觉得荒唐到想笑。
“不知这天子究竟与旁人有何不同?”徐离文渊漫不经心地想,然后抬头去看,正对上一双打量他的丹凤眼。他第一次朝觐不知应该作何反应又低下头去,想着,这重礼尚乐的周王朝竟然也能养出这样邪魅中带着狷狂的人来。
“陛下,我对楚子所言一无所知,纯属污蔑。”郑候站在一旁振振有词道。
龙椅上的人摆了一下宽袍广袖,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声,哦。
就这一个字就是天子对两国之争的处理结果,对几万战死的兵士给出的交代。其实怎么处理根本不重要,说来说去也不过一句话:我为君而你是臣。
那天晚上周天子大宴诸侯,而徐离文渊,在殿外整整守了一夜火炉,美其名曰,司其先祖火神祝融之职,监燎。
火光明明灭灭映在少年坚毅的脸上。少年盯着不断升腾又不断萎顿的火苗一言不发。他就一直跪着,可双膝再暖也跪不透这长夜寒凉。
徐离文渊跪了多久,莫问就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莫问是枪林弹雨中来去的人,站一会儿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让他意外的是,娇生惯养的少年居然就那么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脸上看不到丝毫抵触情绪,没有一点十七岁少年的娇纵。莫问微微愣了愣,心里想着:或许大楚依依北望的日子真的就要结束了。
台上长袖翻飞,席间觥筹交错,宴是好宴。
晚间,徐离文渊宿在宫中,而莫问得赶去驿站。
徐离文渊将人拦住,说,为了彼此的安全,莫卿今天留在孤王房间里。
莫问点点头,将桌边几把椅子拼到一起,随随便便就躺在上面闭着眼睛要睡了。
徐离文渊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说什么。
让人意外的是,那天晚上睡在椅子上的人要比榻上的人睡得安稳。
徐离文渊在梦里看见了自己的父王,那时候父王还年轻,没有那一身伤病,时常站在城墙上遥望中原,无论是晴天雨天阴天雪天从未有一天间断,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一生都在北望。
徐离文渊其实不懂楚人骨子里想回到中原大地的心,只是觉得值得父王心心念念一生的,让所有楚人意难平的,就应该由他来带领完成。
一夜乱梦,第二天大宴继续。
众人看累了歌舞求一场狩猎,周天子欣然应允。
郑国独大,郑侯是仅有的几个有权利骑马与周天子并行的人。年逾四十依旧意气风发的郑侯拎着一只兔子远远地跑来,随手将其扔在徐离文渊脚边,一副仗势欺人的样子,说,我记得老楚子就不会骑射,新楚子也不会吧?还是说楚人都是这样的怂蛋?只会下地插秧种些粟米出来?
徐离文渊脸上挂着笑,长袖下的指节却掐得变了色。
周天子一身红袍胯下骑着一匹绛红色的良驹,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人。想来,对于这样的事情他是乐见其成的,因为鞭子在自己手里就算斗兽场上斗得再凶也不过是一场娱乐而已。
旁边站着一众诸侯,除了部分搞不清楚状况的其他都在低头掩笑,不想和楚国撕破脸皮的同时又觉得楚人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翻身没什么好顾忌的。
莫问顿了片刻,站出来说,我是楚子的侍卫,一个小小的楚人,若是郑侯真的认为楚人不会骑射,不如让我一试?
众人的目光汇聚在郑侯发黑的脸上,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莫问撞到枪口上了的时候周天子突然扬扬下巴示意郑侯把手里的弓给他。
郑侯面有菜色但还是不得不照做。
莫问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扔进密林,惊飞了一树的鸟儿,他弯弓射落两只。然后把弓拉满神神秘秘道,这第三箭,会是今天最成功的一箭,满天彩霞都为其失色。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箭支飞出去稳稳地扎进郑侯的发髻里,像是一根铁制的簪子。
周天子率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从马背上跌落。
齐伯抓着那支箭摇晃了两下,把中箭的男人摇得披头散发,随即不厚道地大笑道,郑侯啊,果然你这个猎物最尊贵,毕竟全天下好像还没有谁敢用箭射一个诸侯。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然后跟着大笑起来。郑侯回头看周天子,一边尽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应和气氛,一边黑着脸双眼冒着寒气,远远看着像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
两天后宴会结束各诸侯陆续退去,徐离文渊却被留在了镐京,原因是,进贡的两车铜全部被调换成次品,进贡次品者有蔑视天子之嫌。
徐离文渊跪在大殿上沉默着听候发落。一身红衫松松垮垮批在肩上的人缓步过来,趴在他身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眼前人,忽然间猛地提住徐离文渊的后领强迫他抬起头来,幽幽地说,孤怎么不知道老楚子有你这样漂亮的儿子呢?早些来孤身边什么没有,这龙椅孤都能与美人儿共坐。
徐离文渊直起上半身来直视他,朗声道,陛下,臣今日前往是为贡铜被调换一事,望陛下容臣十天,必然弄清事情始末前来请罪。
“两车铜而已,只要你留在镐京,孤封你侯爵,不,伯爵。”
调笑的话语在空荡荡的大殿上传开,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门外走进一个一身黑袍的人来,手中长剑反着寒光。莫问一步一步踏着斜阳过来,像是踩着白骨行上宝座的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