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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王大笑两声:“我不过激一激你,未必你真的肯与老十一为敌?”
天同与君合皆是一怔,抬眼相视,天同对建元王道:“只怕你这十一弟也未必就会同你一伙。”
建元王亦看向君合,君合看着两人,不知如何答话。良久,开口道:“我……我此时实在想不明白……”
建元王轻叹一口气,柔声道:“不指望你一时半刻想通什么,你且回忠慧王那里去罢,何时想明白了,再来寻我。”
君合诧异的看向建元王,因与他相识一年有余,向来对他说话时皆是话中有话、句句试探,还曾冷嘲热讽甚至出口要挟乃至将他抓进地牢苦打施刑,却何曾如此和善过?概因他得知了君合是他的十一弟,待他便截然不同了,君合心中亦说不清是个什么感受。
天同在一旁笑道:“看样子王爷是不打算说您的计划了?”
建元王道:“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又何必说?”
天同微笑不语,沉默片刻,起身道:“既如此,人我也带不走了,那我便回去了,”又转身对君合道:“你想明白了,找他也可,找我也可。只是你该知道,不找我,我也会找你。”
君合讷讷的点了点头,目送着天同推门而去。
建元王见天同去了,又对君合道:“你也先回忠慧王府去罢,夏炜衡且在我这里,我自会安排人帮他治好伤。这回实属意外,我并不知来人会是他,手下人也都是得了我的令要将来劫狱的毒打一顿,才误伤了他,你摸挂怀。”
君合看着建元王,还是无法适应他如此陌生的态度,建元王见他神色怪异,便问道:“有何不妥?”
君合踌躇道:“王爷突然对我太好了……一时……”
建元王撑不住大笑起来:“你是我的十一弟,小时候都是我哄着你在镜湖边上玩,只是你不记得了,而今我又重新寻着了你,你又受了这么些苦,我自然心疼的紧。”说罢又道:“你还称我王爷,还不叫一声六哥?”
君合一时语塞,结结巴巴道:“六……六哥……”
建元王又笑了几声,摇头叹道:“没有小时候叫得甜了。”
君合扯了扯嘴角,心中更觉尴尬。
建元王顾自笑了一会儿,又低头对君合道:“你与那炜衡……可已经好过了?”
君合听言脸上一红,犹豫一番,迟疑着点了点头。
建元王上下打量君合一番,摇摇头,又问:“我看,你怕是下边的那个罢?”
君合脸更是涨得通红,抿着嘴不敢出声。
建元王哼了一声,道:“炜衡这厮,怕是要折寿了。”
君合红着脸,岔开话题道:“王爷——六哥……炜衡此次出宫是假借金大人的命骗殷婕妤出来的,不知而今是不是已经耽搁了,若在这里养伤,迟迟不回去,恐怕会露出破绽。”
建元王笑了一声,道:“你当金杜是傻的吗?你已在宫中消失了月余,他会不知?就算炜衡不向他求问,就算金天同不将此事告知,难道他在宫中没有眼线手足?炜衡昨日出宫之时,恐怕早被人盯上了,入了我的王府一夜未出去,也不知你上午来时是不是也会给他得知了。回不回去,都是一样。”
君合大惊,道:“如此说,若炜衡回去,岂非更加危险。”
建元王颔首道:“正是。纵然宫中高手多,却是没人会护着他的,我这府里虽然没多少人,可是听了我的安排若守着他,也是没人能奈何的。同样,你在忠慧王府中也是安全的。”
君合蹙眉道:“那……我们都再不能回宫去了?”
建元王挑眉道:“你还想回去做你的假太监?”
君合被这话一噎,踌躇道:“我只是怕连累程容华与殷婕妤。”
建元王望着君合良久,又叹道:“你这性子,倒是与你母亲和四哥一模一样,心中只顾着旁人,何时能想一想自己?莫非你也想像他们一样落得个贬为庶人、挫骨扬灰、全家灭门的结局?你死里逃生一回竟是白活了?”
君合沉默半晌,开口道:“我只是觉着,若只为了自己活着,却也是没什么意思。”
建元王却是一怔,面色有些不愉,问道:“那我问你,你想为谁活着?”
君合想了想道:“我也不知为谁,我只想不该欠人的情、欠人的债,程容华待我好,我却一直欺瞒她,还可能连累她;二皇子对我有恩,我却害了他的母妃;冷大哥和寻梅皆帮过我救过我,我却不能救他们于水火;公子自小一向待我极好,我却有负于他;炜衡自不必说,就连金大人,好歹也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却……”君合说着,苦笑一声:“这么一想,我却是越欠债越多了,还也还不清。”
建元王失望道:“前几回与你交手,我还以为你脑子灵活,洞察世事,却未料都是一团浆糊,想的都是些什么歪理?”说着愤愤的起身踱了几步,道:“你说不只为自己活,说到底却只是什么还情还债?好,你若说还债,你父精母血的生出来,这条命都是你母妃、我们先帝给的,你却拿什么去还?你母妃纵然是被三哥害死,可下令要了她的命灭了孙家门的却是先帝,你究竟要不要为了母家的债去刨了先帝的坟?”
君合一时被问住,建元王摇头叹道:“幼稚,可笑!就这,还要学人家情窦初开想长相厮守?”
君合心中不满,道:“我纵然幼稚可笑,却也知不该自私自利,视旁人的性命如草芥!”
建元王一怔:“你是在指摘我?”
君合也顾不得他动不动怒,直道:“你既为四哥不平,却又为何再把寻梅推入火坑?你明知他是我与四哥的亲表兄弟!”
建元王却道:“亲表兄弟?他不过是个梨园的戏子,便是没有当初灭门一事,他也不过是个庶人罢了。”
君合心中火气,道:“庶人便不是人了?”
建元王看向君合,忽然怅然笑了一声,道:“四哥倒是也曾如此问我。”
君合听言不由得怔住,建元王摇头叹道:“你们当真是亲兄弟。”
言毕,建元王起身道:“你现今脑子还糊涂着,我不同你说了。左右炜衡也不能回宫去了,你随时要见他便来吧,这里也不会有人拦你的,若要寻我只同韩管家说便是了。”说罢亦推门去了。
君合独自怔怔的坐于桌旁,良久,仿佛想了很多,却又好像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明白。
孙贵妃、娘亲、母妃、公诚、四哥、老十一、蒋熙、私生子、金杜、先帝、孔尚书、公祺……一个个名字称呼漂浮在君合的眼前,渐渐化作一个个的模糊而又真实的影像,他看到豆蔻年华的孙氏,看到意气风发的金杜,看到温润如玉的公诚。那些多年前的往事故人似乎都早已如烟散去,而今却又一股脑的铺展在他的面前,血淋淋的真相,带着掩埋多年的腐烂的气息,残酷而不留情面。
这一切如此陌生,却又隐约抽痛着君合的神经,提醒着那故事中每个人都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他抬手抚上那万缕丝,却又理不出个纹路,说不清,道不明。
我究竟是谁?
我不是夏元生。
我不是柳君合。
我是周公祺吗?
周公祺是谁?
他不是死了吗?
我还活着吗?
君合望着面前晶莹的茶盅,出神良久。他脑中满是千万的疑问,自己无法回答,亦没有人能为他作答。不知耽溺在沉思中多久,忽然门口一阵敲门声,欲知来者何人,且看下回:喜缘巧鸳鸯终相会,怨无常蝴蝶难同飞。
☆、喜缘巧鸳鸯终相会,怨无常蝴蝶难同飞
君合猛然抬头,原来是韩管家正立在门口,客气地问他建元王已经出府去了,他是否要留在府上用午膳。君合方回过神来,忙说不必,想了一想,又请他带他去见炜衡。
天同与他手下的人早已离去,炜衡在一间厢房内睡着,推门而入时扑面而来的是一阵药香,又见炜衡的衣物叠在一旁,便知建元王早已安排人给他上药治伤了。
韩管家将君合带到后便识趣的掩门去了,君合缓步移至床边,轻轻坐在炜衡身侧。他身上盖着一层纱被,双肩双臂露在外头,嘴角、脸颊与眼眶尽是青紫,君合想到当日自己受刑时是建元王叮嘱不得伤了他的脸,而炜衡自是没这样的优待了。
君合抬手抚上炜衡脸上的伤痕,炜衡眉头便随之微蹙,君合一阵心疼,喃喃道:“你受苦了。”说罢又拿起炜衡的手看了看,上头也有些淤青的痕迹,又道:“好在指甲还在,你不知道,那可真是疼的要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