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沈遇竹道:“你想吃吗?来。”便自药囊中抓了一把给他。斗谷胥抛进嘴里,吃炒豆似地嚼了嚼,惑道:“这不就是陈皮丹吗?”
沈遇竹道:“本来就是。这家伙最爱疑心生暗鬼,不骗他骗谁?”他诊得雒易只不过是经日劳顿、伤怒交加,心下稍懈。这才向斗谷胥问起绛都的情况。
据斗谷胥说,他来到留命馆时,始终无人依约来接应。他不得其法而入,只好在林子里胡乱兜转。当天夜里,地下传出野兽般的隆隆吼声,不知从哪儿涌出一股浩浩荡荡的浊水,汹涌不绝地冲荡了两日,竟将荒林冲成了一片沼泽洼地。又过两日,浊水退去,荒丘之上裸露出许多尸体。听人议论说,那儿潜伏着一伙凶悍强横的劫匪,恐怕尸体便是某些个不幸被杀人越货的商队罢。
“我急着来寻你,便没有再往下打听。我料得你一定走了,便循着你留下的记号一路找了过来。对了,我还在那儿捡到这件物事,主子,你看一看?”斗谷胥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副羊皮卷。
沈遇竹不料那失落的羊皮卷,竟侥幸能被斗谷胥捡到。接过一看,却是越发困惑不解。原来那图上标注的,并非是出口的生路。
他沉吟不语,只听身侧的斗谷胥毫无征兆地长“呼”了一口气,下意识问道:“阿胥,你很冷吗?”话一出口,自己便悚然一惊,将手中的卷轴掷了开去。
斗谷胥莫名其妙,仰脸问道:“主子,你说什么?”
沈遇竹凝眉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翻出一枚丹药递给斗谷胥。斗谷胥不疑有他,张嘴嚼了,苦得瘪起嘴来咂个不住。
沈遇竹捋着雒易的鬈发,怔怔出神,忽然道:“阿胥,你陪我走一趟,可好?”
斗谷胥兴致勃勃,笑道:“好啊好啊,你要去哪儿?”
沈遇竹沉吟着,他望了望怀中昏迷不醒的雒易。他双手如冰,面颈火烫,正如其人的冷酷和暴烈,处处与他的性情相左,却也这般如冰似火,熨帖着他的心肠。
他抚了抚怀中人柔软发丝,轻声而坚定道:“寻到……水落石出之处。”
第34章 番外二 向死求生
委蛇记 · 周不耽
字数:3134
更新时间:2017…11…12 21:16:01
他独自坐在房中出着神,忽然听到门栓轻响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抓住肩上披着的外袍,起身踮起脚想尽可能无声又迅速地回到床上——但是门已经吱嘎一声打开了。秦洧左手持着灯烛,正看见他弓着背僵硬地伫在床边。
“抓到你了。”
秦洧撇唇轻笑道。
沈遇竹轻吁了一口气,“是你。”但是他脸上局促的神色并没有消失,他歪着头看着他,显然正困惑于秦洧深夜拜访的目的。
“我房里的炭火用尽了。”秦洧坦然地说,自然而然地合上门走了进来。
“你还生着炭火?”沈遇竹笑了,“现在已经是三月了。”
秦洧经过书桌的时候把烛台放在了上面。那只红烛已然十分微弱,摇曳的焰火在浓夜中瑟瑟抖着。他们一同凝视着烛火,各自走了一会儿神。沈遇竹忽然开了口:
“听人说前院的厨娘死了。”他想了想说,“昨天被发现吊死在厨房里。首事说还不能确认是否是自杀。”
秦洧轻轻嗤笑了一声:“真是,她煮的饭有那么难吃吗?”
沈遇竹为他的冷酷微微吃了一惊。秦洧又问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发呆罢了,”沈遇竹赧然笑道,“我……在构思一幅画。”
“拿来看看,”秦洧兴致勃勃地说,又添了一句,“可以吗?”
“只打了底稿呀……”沈遇竹嘟囔着,弯下腰从床榻下取出了一卷画轴。他们一起慢慢把画打开来,三尺多宽的画面上用浓艳的色彩绘出了青寒锋锐的冰刃、漫天弥散的赤焰、大如车轮的人面蜘蛛,纠缠翻滚的细鳞紫蛇——还有自高空拥簇而来、收缴魂魄的阿修罗们。
“好一副地狱图。”秦洧赞叹道,“看得出笔力不俗,可惜尚未完成。你的构想是什么?”
“我想要作出生、老、病、死四种情景的画。”沈遇竹道,“不知为什么,第一个跃入脑海的,就是‘死’之主题。”
廖青色的峰壑之下,阿修罗伴随着陨石与烈火从天而降。沈遇竹笔下的每一只阿修罗都有殊异的服饰和面容,有的是艳丽俊美的婀娜女子,有的是狰狞孔武的虬肉大汉,有的是笑容诡异的垂髫小儿,他们纷纷垂目,森然望向画面下方赭红色的谷地。
“这里应该是什么?”秦洧指着那块红色的空白。
“死者。”沈遇竹答道。“但是,我不知道怎么画下去。我一直在想象死者的面容和姿势,那种垂死之际的剧痛,挣扎,绝望,震惊,哀求,恐惧……然而我不管我再怎么努力,脑海里就是一片空白,更别提用笔将它描述出来了。”他气馁地说。
“这是很自然的,”秦洧抬眼道,“你只有十二岁,年轻,健康,衣食无忧。你怎么能知道什么叫死亡?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你会想要知道?思考何谓死亡的问题,难道能使你免于一死吗?”
“当然不。”沈遇竹愕然道,“我只是自然而然地——想要了解……一些我不能知晓的事。”
秦洧轻笑道:“自然而然?口误之下亦藏着隐秘的愿望,让你深更半夜不能成寐的东西,你想要推说它不过是偶然?照我说,不能弄清自己内心深处的愿望,你就永远别想绘出真正的地狱图。”
沈遇竹着恼又困扰看着他,“那么,你认为是因为什么呢?”
秦洧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掩唇打了个呵欠,眼里泛出了莹润的水光。
“我困啦,”他说,“你生了火吗?”
沈遇竹无奈地看着秦洧自顾自地褪下外袍,爬上了他的床:“请随意,不用理会我。”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沈遇竹已然吹熄了烛火。
沈遇竹上了床,仰面躺好,两手交叠放在腹部。他听到身侧的秦洧窸窸窣窣,一番辗转反侧之后,转身坐了起来。
“怎么了?”沈遇竹问。
“脚太冰了。”秦洧抱着膝笑道。
沈遇竹一语不发地起身,将他赤 裸的双足揽入怀中。
那骨瘦玲珑又细腻冰凉的脚趾,让他觉得自己正握着一把清秋溪底的白石。
人与人之间是如何相识并进一步相熟,这可能是一个有趣的论题。沈遇竹曾认真琢磨这些技巧,幻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一个世故老练的成人,可惜,现实总是事与愿违。第一次相见之时,众人都像他一样沉默寡言,甚至比他更自矜更冷淡,谁也不肯开口以免自己看上去像个过度热情的傻瓜,但等到第二次相聚,许多人或是成为了焦不离孟的密友,或是分化出了针锋相对的阵营,而沈遇竹却一无所知,困惑不已。对于幼年的沈遇竹来说,除了他自己,其余的人类都危险而难测。他小心翼翼,避开所有人,就像山里的夜枭与狐狸。他躲进深山密林,凝视着清溪之上自己的倒影。少年的容颜是属于古典贵族的,宽阔的额头,挺拔的鼻梁,黑而疏漠的双眼,丰腴而文雅的嘴唇,唯一的缺点就是下颌生得太过优柔。他与麋鹿猿猱对话,或是长久地沉思,并衷心地期望,自己永远都无需求诸外物,哪怕就此孑然一生。
然而秦洧可不关心这个。二月,他握着一卷百草经去山里采撷兰芝,满不在乎地从沈遇竹身上踩过。那时候沈遇竹正在一株香樟的树荫下午憩,被惊醒很久才意识到痛。他惊恐地望着身侧的少年,秦洧拿着一本书,俯身一一对照脚边的植物:
“喏,这株叫祝余,其味如饴,食之无饥……这株叫迷糓,黑纹红质,佩之不迷。这株嘛……”他轻轻笑了起来,“叫沈遇竹——襁褓之中,顺流而下,遇竹而止,被山长从洛水中捡来的小孩。”
“……下午好。”沈遇竹生硬地说。
沈遇竹的身世在青岩府中算不上秘辛。山长终年周游列国,间或捡回一两个飘零失怙的孤儿,沈遇竹也不过是其中之一。他的父母或许是平民奴隶,或许是王孙公侯,对他实则毫无意义。自在水流上漂泊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生命已是属于自然,而不是世上任何一人。山长告诉他说,天地自然的神祗显然非常钟爱他。他发现他的时候,那个放在竹篮之中的婴儿毫发未伤,甜梦正酣,安逸得就像在宇宙之海上漂浮的神祗:他的肚脐上开出了莲花,他的梦境就是整个世界。
沈遇竹也被山长叙述中的崇高和纯洁所感染了。他相信那个在襁褓之中酣眠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