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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恒朝前一步,“臣送陛下回去。”
“不必。”
夫殷挥挥手,转身走了一段路,又回过头来,他正巧停在树影之下,深重夜色遮住他的模样,唯有仍在他肩侧飞舞的纸鹤,照亮了那微垂的唇线。
“今日之约,是我输了。”
泰恒想起白日里的赌约,“陛下已送还一曲。”
“我许你一诺。”夫殷恍若未闻,淡淡道:“天帝一诺,除却霖止之事外,其他事,但凡不违仙规法纪,不逆伦理道德,均可许你。”
夫殷向来不喜欢霖止。
可不喜欢归不喜欢,霖止的忠诚与实力都不会因他的厌恶而贬值,该重用时他会重用,该厚赏时他从不吝啬。霖止堕魔一事,他毫无喜悦,更何况重刑之后,仙界除檀微外再无一人可接霖止之位,若霖止刑期将满时,他还无法从仙界中找出另一个可与檀微一同共承守护仙界重责的人,纵然泰恒不来求,他也会放霖止归来。
届时泰恒若仍是不愿继续留在他身边,他定然不舍。
他要给泰恒一个机会,给泰恒一个可以逼他放手的机会。
第9章
夫殷与泰恒在瀛洲界游玩了将近半月之久,踏遍了瀛洲界山山水水,末了要离开时,长褚送夫殷一行人到界边,与夫殷道过别,视线朝泰恒一移,唤道:“泰恒仙君。”
泰恒下意识看了夫殷一眼。
夫殷朝他一颔首,示意他接话。
长褚察觉二人动作,一笑,伸手道:“泰恒仙君且抬抬手,你已踏出瀛洲界,腕上印记该抹去才对。”
泰恒便走上前去,长褚在他腕上一拂,那仙鹤印记立时消失,泰恒想撤手,长褚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垂眼一笑,口中低念几句,一道红光自他指尖飞出,飞快遁入了泰恒血脉之中。
“……”
泰恒忍着没发出声音。
他背对着夫殷,长褚与他的的动作皆被挡住,没让身后人看见。
长褚微笑着松开了泰恒的手,直视着泰恒双眼,泰恒莫名移不开视线,脑海间也响起了一道声音。
“我在你身上施了仙咒。”
料想被实证,泰恒瞬间无奈。
长褚笑着放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
“非是要监视你,只是你若敢做对不起殷儿的事,我定饶不过你。”
泰恒脑海里声音响起的同时,长褚朝旁走了一步,与夫殷对上视线,以与那低沉声线截然不同的温和嗓音道:“记得以后多回瀛洲界来看我。”
夫殷答:“我知晓。”
长褚宠溺一笑,泰恒心中存疑,下意识摸了摸手腕,那边夫殷已转身上了鸾辇,木兮靠近来,喊了句:“仙君,该启程了。”
纵然给泰恒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质问长褚究竟给他下了什么法咒。
泰恒认命的上了鸾辇,夫殷正端坐在辇中,面前摆了一张小桌,上面堆了许多印着朱砂印记的奏章。
他一手执笔,另一手稍稍撑着额,眉头微皱,似是在发愁。
泰恒喊他:“陛下?”
夫殷看他一眼,“嘘。”
泰恒放低了声音,“可是有大事?”
夫殷摇摇头,“不必担心,只是这些日子加急送来的奏章要早些批完罢了,你且安静些,不许打扰我。”
泰恒遂噤了声。
他从前便觉得夫殷安静做事时神态像极了盈冉,偶尔的小动作和表情也十足相似,此时心中虽因着长褚仙咒而写满了烦恼,但看着夫殷认真的眉眼,心却慢慢静了下来。
他与盈冉相识在魔界,那时盈冉在魔界卧底,身份是魔尊麾下一名大将,法力高强威名赫赫。
时逢折岚接任凤族族长之位,泰恒为了庆祝她升任之喜,特意潜入魔界,想驯服一只折岚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踏云山猫送与折岚做礼物。
他躲在盈冉宫殿中时,时常陪坐在一侧,看盈冉处理魔族中事,盈冉假扮的是一个哑巴,无法发声,房中总是安静得出奇,但泰恒逗他说话时,盈冉的双眼会如流萤扑闪,似是在回应他的捉弄。
“你总看着我做什么?”夫殷忽然道。
泰恒一怔,笑了笑,不答反问:“陛下奏章批阅完了?”
夫殷揉着额角,朝后一靠,收了小桌,疲乏答道:“嗯。”
泰恒道:“陛下回去之后,又该忙起来了。”
夫殷应了一声,微阖上眼,辇外木兮掐着时间进来,在夫殷身上盖了张毯子,小心压了边角,又低着头退了出去。
“若是闲时,陛下不妨多出来走走,看看大好风光,必然舒畅许多。”
夫殷没有睁眼,只轻轻答了声,“日后再说罢。”
泰恒道:“陛下若不愿走远,多回瀛洲界歇歇也好。”
这十多日待下来,他在瀛洲界内没寻到丝毫盈冉曾留下的痕迹,而那葬着历代神族的仙陵压根无法靠近,每每他觉得自己靠近了那片水雾,再走上半个时辰,也好似原地踏步,走再久也无法触到那水雾。
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唤着他去那仙陵中寻盈冉的墓碑,去见盈冉曾生存于世的证据。
夫殷淡淡应了声好,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说起世间绝境,篷梧岛风光也不输瀛洲界。”
泰恒笑道:“陛下过誉了。”
夫殷微睁了眼,“篷梧岛四季如春,唯数千年前曾落过一场雪,我有幸看过一次,自此再难忘怀,当真是美得惊人。”
凤族皆畏冷,先祖迁至篷梧岛后,于篷梧岛中心设下了法阵,使篷梧岛再无冰雪,唯有春日温暖。
泰恒还年幼时,曾故意破坏法阵使岛中落雪,十之八九的凤族冻得几乎想拔光破坏者的鸟毛,后来折岚领着泰恒一家家的去道了歉,才抚平了同族怒火。
想起往事,泰恒眼神低沉一阵,忽而低笑出声,道:“那当真是凑巧了。”
夫殷长睫下的黑瞳如含秋水,定定看着泰恒,“我曾心念许久,想再看一次雪落篷梧。”
这话便说得再明确不过了。
泰恒立时答:“陛下乃仙界之主,若想看落雪,一旨命令下来,臣立刻着手去办。”
他说得殷切,夫殷却好似瞬间没了兴趣,黑羽般的细密睫毛垂下,挡住了那双含情脉脉的瞳。
“不必了。”
回宫之后,泰恒那定不住的性子又发作了,没待几日便要抱着自家猫出去玩,因着长褚仙咒在身,泰恒为防长褚寻他不是,先行到夫殷那处告了假。
夫殷正在作画,听他说罢,眼也不抬,答了句:“好,你去罢。”
泰恒抱着猫正要走,又听夫殷说了句,“早些回来。”
看来只是白日里允泰恒出去走走了。
泰恒心里默念了几句天帝为大仙尊为大,笑着应了,按住想跳进夫殷怀里的踏云山猫,快步出了门去。
木兮与君兮正巧抱着花瓶自大门外往里走,见泰恒沿着长廊离开,两人脚步就停了。木兮眉心皱着,想冲上去拦下泰恒,君兮眼疾手快按住了她的手,冲她摇摇头。
“切莫轻举妄动。”
“可是……”木兮不甘道,“陛下近来不太对劲,你也看见了。”
君兮眼底一沉,浸了些哀伤,“我知道。”
木兮道:“陛下近来少言少语,神态也不似从前那般轻松,全然换了一人一般,定然又是这只凤凰对陛下瞎说了什么!”
君兮道:“我知道,我全知道,可木兮你纵然去拦了泰恒仙君,又能让他劝陛下什么呢?泰恒仙君如今仍未将陛下放在心上,会好好劝陛下么?”
木兮猛然无言,只得恨恨的跺了跺脚。
君兮望着泰恒离去的方向,低声道:“陛下如今是一界之主,不比往日,他既做了这样的决定,你我好生护在他周侧便成,吃一堑长一智,陛下不傻,必然不会重蹈覆辙。”
木兮咬咬牙,骂道:“那只凤凰当真是块捂不热的烂石头!”
君兮拍拍她的手,朝殿门努了努嘴,木兮看一眼大殿,长长呼口气,渐渐安定了下来。
泰恒不知木兮与君兮在心中已将他上下骂了多少遍,径自抱着踏云山猫离了仙界。
天上一天凡间一年,照理说他若在凡间玩个数年,夫殷也只会当他出去了几日,偏生泰恒无意去凡间,他径直去了仙凡交界处的游集山寻孙少逍,有意再与孙少逍续上次未完之棋局。
孙少逍一见他,便知这人棋瘾犯了,朝后一招手示意小童摆出棋局,另一手信手抓了盏茶,给泰恒满上了一杯。
“上次泰恒兄走得急了,可是有何大事?”
“无事,不过陪着拜访了长者。”
对弈时两人闲闲聊过几句,孙少逍虽只是一散仙,见识却远胜于仙界许多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