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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一天到晚都把规则律令放在嘴边。”
他嘴角含了笑:“是吗。”
“……虽然如此,但他很厉害啊,十几岁就在永夜城的东谭河降伏野灵,年纪轻轻就名满天下。我希望……”宋景然盯着盆子里的水漩涡和泡沫,伸手戳破,“我希望我将来有一天,能成为像他那样厉害的人物,能除暴安良,受人敬仰。”
言昭含擦好茶碗,有点漫不经心地说:“会的。”
宋景然觉得,一个早已毁了前程的瞎了的修道者,跟他说会实现的,这实在是有些可笑。他丧失了所有的兴致,一个人沿路回去。
太阳毒辣,他背后是万丈炙热的光芒,他低头踢着小石子,踢了几条街,非常泄气。
他如果连一个只学过点皮毛的瞎子都比不上,究竟要如何济世平天下。这都是梦话。
……
拂莲的夏天日头很盛。躲在布帐子下,依旧能感受到那种灼烫。
往来茶摊的人很少,言昭含得了空,听着聒噪的蝉鸣声,伏在一张空桌上小憩。大碗茶的清香袅袅。婆婆舀着水,跟客人絮絮说话的声音一点一点的轻下去,然后飘散。
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去。他的眼睛看不见,只能感受到阳光收敛后骤降的清冷。
时候不早,言昭含扶着桌子站起来,帮着收拾了东西。他和婆婆打过声招呼,就要回家去。婆婆塞了他一筐自家种的丝瓜。
他临走时,婆婆还声声嘱咐走得小心。
其实他已独自行走了半年,早已熟悉了路径。
晚间,一路上闻到的是街坊邻居家的飘来饭菜香。小孩子在院子门口追逐打闹,娘亲追着给他们喂饭。
蓬头垢面的疯子拖着一袋破烂,声调激昂,一直骂着:“我打你个狗血喷头不是娘养的……”说着便开始胡乱地唱。
小孩在门口看着,咯咯地笑:“阿娘,那个疯子……”
言昭含听着那歌声慢慢地同炊烟晚霞一起消散,心里一直回荡着那句“那个疯子”。
这日他发觉家中一扇门已经被打开,心下一沉,想来是东街横行的恶霸又来光顾了。
刚进小院就听见翻箱倒柜的动静,他静静伫立了很久。那人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个值钱的玉坠子,骂咧咧地从里头冲出来,看着言昭含站在那里,涎出个笑来。
“瞎子,我欠了笔赌债,人催着要还,这坠子先借了我,改日还你。”
言昭含没说什么。那人也没想等这个瞎子的回应,说罢就像往常一样,哼着小曲,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院子。
言昭含能想象到里头是怎样的光景。他进了屋子后就摸索着将椅子架子扶起。捡一些物什时没注意,被碎瓷片扎到了手指。指尖似乎是冒了血。他只得再小心些。
忙活了好一阵,他终于将物件尽数整理好,靠着桌子,觉得很疲惫。
腹中太空,头也有些发晕。他想着睡着就好,睡着就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于是他摸回床上,躺着便睡去。
他已很久没有做梦。这天晚上做了个模糊的梦。他记不清楚,只晓得自己做了梦。梦里还温暖些,能见到光。
第4章 生不逢04
三更时,他在剧烈的胃痛中醒来,从意识模糊痛到神志清醒。他起来摸到桌边喝了两口茶,再去寻找墙角的那筐丝瓜。
灶头里还有几个馒头。他草草处理了丝瓜,把它放进碗中,撒了一撮盐。疼痛感终于在咀嚼中慢慢消失。
周围都是死寂的黑。
他害怕在这个时刻醒来。所有的感觉消失之后,只留下无边的清寒。他不需要灯,也看不见光。
据说先天眼瞎的人,晚上会梦到与常人不一样的东西。从未见过的东西,只能凭空想象。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
言昭含快忘记了能看见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也快忘了自己长什么样。但有一些人,他害怕忘记。
他还是希望,看不见的时候依旧能想象到他们站在跟前的样子,他们说话的声音可以很清晰。
天一亮,他洗漱后就出了门。清晨有些寒意。穿过巷子,拐过街角,他听见熟悉的舀水声。
婆婆亲切道:“今日来得真早。”
婆婆的茶摊在早上也是卖吃食的,但因为时候太早,茶摊里没有太多人,他伏在桌子上开始犯困。
婆婆忙活了一阵,将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双筷子,问道:“是不是又没吃饭?”
他轻轻“嗯”了声,道了声谢,接过木筷吃面。举止带着世家常年教养下来的端正优雅。
婆婆坐在一旁跟他说话。说了些东邻西坊的琐事。他一直静静地听着。
“西街有个姑娘,跟阿妈相依为命,相貌算不上漂亮,有些胖,但是心肠好。你眼睛不好,找个媳妇照顾你,你看怎么样?”
他手指抚摸着瓷碗的缺口,想了许久许久,最后低声道:“好。”
……
后来的事出人意料。刘老爷暴毙在家中,刘家怀疑是宋景然的术法害死了他。
刘家大少爷揪着宋景然的衣襟,嘴里骂着难听的脏话,要把他送到衙门里去。一堆人吵吵嚷嚷着,恰好路过茶摊门前。
围观的人尾随其后,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茶摊里的客人听闻这件事,不住地对宋景然指指点点。
茶摊里有位酸秀才,向来对修真问道之事不屑一顾,他指着宋景然骂道:“啊呀呀,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人心之险恶,由此可见一斑。”
宋景然涨红了脸,在日光的炙烤下,满头都是汗水。他用嘶哑的嗓音喊道:“你有种让我去你家看看是怎么回事,我总要先看过刘老爷的尸体!你休要污蔑我,我们修真之人最受不得污蔑!”
言昭含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安静地听着。有客人“呸”了一声,道:“这真修真界的斯文败类。老子以前算是看走了眼,竟然觉得这小子有几分道骨。”他周围的人也纷纷说是。
接着宋景然就被推搡着去了衙门。镇上的人也都跟着一起去看热闹,很快连茶摊都空了。
下午有官差顶着烈日,流着汗来到茶摊里,他们先要了一壶凉茶,咕咚咕咚喝了好几杯,然后说要带走言昭含。
婆婆被吓到,她没有想到言昭含会扯上这桩事。她询问官爷他家伙计做了什么错事。
官差安慰说:“跟他没有关系。只是那个小道士,说除灵的法子是您家伙计教给他的,所以大人要我们来带您家伙计去一趟。他明明就是在胡说八道,一个瘦弱的瞎子哪能教他害人的法子。您放心,我们大人心里有数。”
言昭含一言不发,跟着官差走了。婆婆觉得日光炽热,非往他手里塞了一把伞,让他带着走。
衙门口的老百姓已经散了,他们在饭点过来看热闹,看了半天看不出个结果来,又热又饿的,皆散开了去。
他们进了衙门的大堂就感受到了阴凉,言昭含由官差领着,跪在了宋景然的身侧。
宋景然是站着的,死活不肯跪,已经跟大人僵持了许久。
县老爷脸色铁青,对着言昭含道:“可是你教了宋景然除灵的法子?”
言昭含如实回答了“是”,然后补充道:“只是用了面镜子,折射光驱散阴灵,这是很普通的除灵方法。我听一位道士说起过。刘少爷说这个法子害人,根本是无稽之谈。”
斜眉歪眼的刘大少爷瞪大了眼睛,对着县老爷抱拳道:“大人哪,这两个人分明是一伙的,小人请您把他们通通抓起来。”
言昭含问道:“敢问大人,仵作可曾验尸?”
宋景然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没有,他们一直跟我绕来绕去,就是不肯验尸。我觉得这里面有诈,不然他们为什么这么磨磨唧唧的。”
县老爷脸上挂不住,用惊堂木拍了桌子:“肃静!让仵作上来验尸。”
仵作一上来,县老爷和刘少爷就都给递了好几个眼色,但新来的仵作性格过于耿直,没看懂,验完尸就直白道:“禀大人,刘老爷是中毒身亡。”
刘少爷懊恼地用折扇敲了敲额头,暗骂这个仵作猪脑子。大家一下心知肚明,分明是刘少爷想害死亲爹,独霸家财,才上演了这么一出。
县老爷的脸色变得五彩纷呈。这出戏一被戳穿,他们都下不了台来。
衙门没了法子,只好将他们放了出来。
到了门口,宋景然诚恳地跟他道歉:“对不住,是我拖累你了。”
言昭含正要说话,刘少爷从衙门里飞奔了出来,大声地叫住了他们。
刘少爷早就给县老爷塞了一笔银子,这会儿腆着脸追上来,要给宋景然和言昭含塞钱,让他们封口不谈此事。
宋景然丝毫不领情,拉着言昭含就走。
既然是家事,他们便不好再插手。只能说是刘老爷生了个狼心狗肺、不辨黑白的好儿子。
陪言昭含回茶摊的路上,宋景然颓然道:“我只是想救个人而已,不知道会这么困难,也不知道会被牵扯进这种破事里。”
言昭含的安慰不像是安慰:“你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