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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便如一道雷,硬生生将江原劈在当下。
这世上,有几个人知道当年的事情呢?
如果说白晚楼忘了,成沅君只知前因后果,那其中过程如何,却只还有一个顾青衡知道了。顾青衡将这事藏于腹中瞒了十年,谁也没告诉。与成沅君相交时,不曾提,来无情宗时,只见云顶,不见昔日晚楼,亦不曾提。
唯有他自己,时常梦中惊醒。
说来其实很简单,怪只怪苏沐过于年轻气盛,天之骄子,必惹人妒。他年纪轻轻,修为已入大乘之境,偏偏运气不好,要逢天雷之劫。
天雷劫虽惨,单天雷劫却也还好,一并惹上情劫才叫烦上加烦。故苏沐虽然觉得倒霉,但依然认为不过小事一桩,故没有告诉宗内任何一人,尤未告诉白晚楼。
依他修为,远在无情宗,本可安然渡过。可有罗煞堂弟子得知此事,竟顺利摸到苏沐所在,不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等被骗远的白晚楼回转时,已经一切都晚了。
苏沐竟然抗不过半道雷!
这事连照情不知道,但顾青衡恰巧知道一二,闻讯赶到时,便只见苏沐倒伏于地,而白晚楼状似癫狂,一跃而起将苏沐抗走。
顾青衡心念急转,悄然跟上,便见白晚楼落至一处山间,很快入了地下。顾青衡没看清白晚楼如何消失的,只四处看去,发觉此地有银练一条,似仙人抚发。
幸而顾青衡未走远,见白晚楼很快又出来,匆匆点起一盏灯便又不见了。这灯顾青衡没见过,但它一亮,天地都要为之震动。而天上雷云未散,轰然阵阵,似在为有人与它争天命而发怒。
白晚楼所在雷光隐隐,顾青衡根本不能靠近,他也不知道雷阵之中,白晚楼有没有死。顾青衡寻不到入口,只在那里等了几日,待疑心白晚楼是否已然离开,才忽闻一声悲啸,便见白晚楼披头散发,浑身焦黑,肩上抗着一个人,几个纵跃,竟消失在山巅,再也不见了。
他动作远比先前还要快,这一回顾青衡根本追不上,不知白晚楼带着苏沐去了何处,也不知苏沐究竟死了没有。后来白晚楼再出现,就是在罗煞堂了,但那盏灯,却再没出现过。
顾青衡离开无情宗后,心中一直记着这件事。
他大约知道这是什么灯,但不明白白晚楼点来何用。苏沐一死,中原传闻沸沸扬扬,顾青衡一声不吭,只去了一趟西域,明里暗里查了许久,方知数百年前破天与元昊一事。也才知道,结魄灯究竟应当如何去用。这才明白,原来当日白晚楼所为竟是要学那破天,去黄泉之中找人魂魄。
那一声悲啸,应当是无用之功了。
倒同前辈一个模样,一个结局。
正因知道其中缘由,亦知这三宝究竟派何等用处,成沅君以结魄灯为由叫顾青衡替他做事时,顾青衡才答应的如此爽快。
那白瓶中是否果真是莺莺魂魄,人究竟能不能从生死关头爬回来。随着那瓶碎成千万粉末,顾青衡已然不再关心了。他只知道,一切俱是徒劳。一时之间多年积郁涌上心头。
莺莺死,该怪他自己。他请苏沐帮忙,苏沐置之不理。可是置之不理的苏沐,却是自己打自己脸要同心上人在一起。顾青衡疯的不知是别人,还是自己。
顾青衡这一声声砸在江原心上,他早已怔怔不能言语。风声依然大,江原觉得身心仿佛不是他的身心,就像身在远方,而这里的人,也像是远方的人。
但出乎意料,江原心中却并不如何失望,甚或早因成沅君提醒,便在意料之中。只是不曾想,白晚楼处处喜欢掐人脖颈,冷面冷情冷心,但他从前,竟肯为苏沐做到如此地步的。
原来他一身伤痕,皆因他人。
若是如此,白晚楼将自己困在心境之中,多年不曾解脱,倒是能够理解。与顾青衡所说不同,江原并不是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想来苏宗主惊才绝世,而白晚楼冰雪姿容,他们即便是真的有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人是别人的事,他是他的事。他喜欢白晚楼,同白晚楼无关,同苏沐也无关。至于白晚楼——若是喜欢一个人,便应当要他好,岂能强求。
江原不是强求的人,也不愿被人强求。先前他想不明白,只觉得此行,朋友不是朋友,心上人不是心上人,自己实在没什么意思。如今知道这等往事,仿佛经历了一番痛彻心扉,反而心中豁然开朗,一时释然之下,一身气机与天地相连,竟再无阻碍!
江原再没有顾‘我喜欢他他喜欢别人别人已经成了蚊子血’这等饭后谈资,只忧心白晚楼被人旧事重提会否犯了心病,这么一眼间,便见白晚楼脸色如霜,而顾青衡似不要命——或许他真的不想要命,不知是疯是癫,要同白晚楼同归于尽了。
曾经疯的人现在不知疯不疯。
一直没疯的人现在却疯了。
世道果真难辨。
江原不着细想,便一声怒呵:“住手!”不顾白晚楼将他同连照情等人一并拦在外头,硬是挤身扑了过去。
世间能调动天地之力的人很少。苏沐算一个,可惜败了。白晚楼算一个,可惜因他疯癫,也败于半途,能叫众人亲眼所见的,眼前竟只有一个江原!
江原本就生于死路之中,是从生死关头爬回来的人。先前一身气机似有若无,为外物所阻难以自持,亦不知收敛,故而一旦情绪激动,便随着他心砰砰跳,总要有雷哐哐响。
而今他一朝破境,多情无情,不过是身外之物,付之笑谈。这气机融入他自身,天地是他,他就是这天地。风清月明,花香鸟语,皆入他本心,顿觉神清气爽,胸口郁堵再没半分,灵台澄明,再无阻他的东西了。
只徘徊在云中已久却久久不得下憋了半日的雷终于寻得契机,一朝如泻闸洪水,啸如龙虎扑将而来,尽数打在江原与顾青衡所在之处,叫天地震动而人靠近不得。连照情大惊之色,只大声道:“晚楼!”
声音淹没在雷声之中,却并没能得到回应半分。这回没有护山大阵将小江这破毛病挡一挡,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当一回英雄。这道雷砸下来,岂非是要死人的。
连照情看不到的雷光之中,白晚楼见此雷阵,大难临于头都不及此刻面色震然,下意识要将江原罩在身后,却被人握住手,反身压在身下。
江原没有管身后顾青衡将要冲上前来,只看着白晚楼,说道:“你看,即便你并非喜欢我,但我一见你,心中就如此欢喜,遮也遮挡不住,只怕这雷要打的较往常更响一些了。只是你这回需记住,我不需要你替我挡着,我也不是苏沐。”
“我姓江,名原,没有字。”
“你记住了。”
便是惊天一声震响。
却是在连照情头脑一片空白之时,自雷光中走出来一个人。连照情顿时面露喜色,想来白晚楼能从天雷中活下一次,便能活下第二次。
但他很快就变了神情。
因为那个人不是白晚楼。
他一身青衣风流,潇洒自如,细细瞧来竟容光焕发,一扫先前灰败模样,连眼角妖异的纹路也尽数褪尽,就像这天地最为肆意的风,自由来去这天地之间。
是江原。
又不太像是江原。
这个人,远比江原从前更来得丰神俊朗。
连照情惊疑道:“小江?”
“啊?”江原正一手抗了一个人,分不出手掸灰,只能先在嘴上道,“连宗主,这回没有拆你半个房子,也只打了一座山头。可这只能怪顾宗主自己要寻死觅活,不能怪我的。你可不能扣我工钱。”
连照情:“……”
说话的腔调一点也没变。
看来是小江了。
江原将肩上人扔了一个给连照情。
连照情闪身一躲,慧根接了个正着。
正是劈的如焦炭一般的顾青衡。
眉如意自顾青衡面上剥落下一些灰,一脸惊色:“哦哟。”连头发也焦了,好像有点惨。
江原道:“他入了自己的魔障,疯疯癫癫。老和尚,你不是最喜欢念经么?最好将他带到庙里去,好好念上三五个月的经,替他渡化一下红尘。”
至于另一个人。
江原小心地拢在怀里。
待连照情来时,江原看了看白晚楼,便要将白晚楼归还于无情宗。白晚楼是无情宗的人,连照情是他师兄,更不是传闻中要将他关起来这样那样的,将白晚楼还给他,实在是再情理之中不过。却在江原要撤手时,叫人一把攥住了手。
白晚楼面色微白,他同顾青衡一样,抵不过这天雷威势,方才若非靠江原,恐怕早就劈成了灰烬。眼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