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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之然原本准备好的好几句数落之语也说不出口,只得先行咽下去,道:“怎么回事?”
同尘疑惑道:“不应该啊,怎么忽然之间脉息混乱至此?”说着又抬手去试他额头,饶是在这雪峰之上,竟也被烫得吓了一跳,慌道,“你要死了!”
秦之然怒道:“瞎说什么!”转头又向辛晚道:“你到底去哪了?”
辛晚忽然握住他的手,道:“三师兄,你有没有见过我爹?你知不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他是不是死在——”
他没头没脑地这样一问,秦之然当场愣住。他虽然是辛晚的三师兄,但辛晚从小生长在白稚泽,只是正式拜封静则为师的时间比他晚,要论对白稚泽的熟悉程度,他恐怕还不及这位小师弟,更何谈见过他的父亲。
辛晚只觉眼前金星乱舞,什么都看不见,连站着都十分勉强,只强撑着一口气等他回答,待到听见秦之然犹疑着说“没有”,脚下一软,整个人都朝雪地里栽进去。秦之然手快扶住他,忍不住道:“怎么回事?你受伤了?你遇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他向来话少,倒不是故作高冷,实在是因为懒得多开口,连问出这么一串问题,心中实已慌乱到极致。
同尘道:“哎呀别问了,快放去床上,他真的要死了!”
秦之然怒瞪了他一眼,同尘道:“你朝我发火也没用啊,烧这么厉害,再下去就是不死也要烧成白痴了……”
“不,这孩子同掌门没有关系,只是寄住在白稚泽。”
“没事,随他在一旁玩吧,他与白稚泽不相干的,我们继续谈。”
“只是掌门颇为溺爱他罢了,不,掌门并不是他师父。”
“阿晚,今天有新弟子拜入师父门下,你去别处玩。”
方砚冷淡的声音自记忆深处一句一句泛开来,辛晚感觉到了一阵窒息,无论身心都似乎落入无边无际的冰窖,冷得毫无知觉。
“我也要,我也要去灵鳌伯伯那试试,他让我进来我就拜师,他不让我进,我就再也不回白稚泽!”
“阿晚,你要拜我为师,也可以,但是,我不会教你如何御剑,如何修仙。”
“好,我只要拜你为师就行!”
“阿晚,你一直叫我封叔叔不好吗,为何一定要拜我为师?”
“……”年幼的孩童睁着天真的眼睛,“据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拜你为师后你是不是就不会不要我了?”
一片黑暗之中忽然血花飞溅,沾染了婴儿纯洁的眼瞳。
辛晚仿佛游离在外地看着自己。婴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的眼睛看到了,他全都记得。
那个人面目与他极为肖似,自刎留下的伤口又长又深,血溅上他的眉目,他竟然还笑了一笑。
“听说了罢,掌门有个私生子……他师弟与他本是有断袖分桃的苟且之事,为了报复他将孩子偷走了,被人追杀快死了才还回来。”
“是掌门的私生子么,我怎么觉得掌门对他师弟余情未了方收留了师弟的孩子……”
“人都死了,还替他养孩子做什么,多半就是掌门的。”
“阿晚别听,就算你不是我的儿子,啊,你确实不是……我也不会不要你的。”
“如此谣言是谁传出来的?再叫我听见,逐出白稚泽!”
陆长荧捏着另一半的梦噩,将那粒药涂抹在“最远能看三千里”的铜镜上,镜中渐渐显出清晰的梦境影像。
辛晚还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在白羽坪看人练剑,年少贪玩地依样画葫芦学会了几招在旁边比划,被一位外室弟子邀请切磋,第二招便挑飞了对方的剑。小孩子开开心心地去洗手吃饭,他生得矮小,在亭亭荷叶之后无人发现,只听两名弟子走近闲聊。
“师父不是从未教过他?你怎会输给他的。”
“你信这鬼话呢,私生子怎会不暗地里偷偷教些绝招?”
“想不到师父看着世外高人似的,也有这种龌龊事情。”
“哪啊,私生子是轻的好么,师父还有那种爱好。”
梦境一转,辛晚将采来的莲子剥好入罐,秦之然远远招手道:“阿晚,去白羽坪?”
辛晚抬头笑道:“我不去了——好困啊——我不练了,我要继续睡!”
秦之然皱眉道:“偷懒!”
辛晚大声道:“你们加油——”
风雷滚滚,水清天蓝的白稚泽忽然风雨如晦,一道道足以劈开天地的雷电呼啸着劈向泽水之中。
辛晚睁着大大的眼睛,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人将他护在身下,背上肌肤已开裂,伤口血如泉涌,露出森白的骨。
陆长荧微微一怔,那股熟悉的疼痛又从脑中隐隐泛起。这个背影是谁?为何如此眼熟?
辛晚一只手臂被一道雷劈开,仅与肩膀连着一点皮肉,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将那少年的身体扳到了自己身侧。
陆长荧正要看到那少年的脸,铜镜中忽然之间变得一片模糊。
吃了梦噩的人梦境都是极度清晰的,绝不会有平时做梦一般朦胧看不清、记不清的情况出现,梦境如此模糊,只有一个可能,辛晚的精神撑不住了。
陆长荧倏然合上了铜镜。
他到客房精舍时,辛晚额头、手腕、脚踝均裹了浸透雪水的布帕,同尘唉声叹气,摸着一条布帕已经被焐热了,便赶紧拿下来换一条新的,来来回回,几无一刻歇息。
“白稚泽中,有没有什么人,死得很奇怪,毫无预兆地不见了,不见了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师兄!我爹是不是死在不动府之手——”
辛晚猛地咳出一口血,陆长荧怀中的铜镜嗡嗡发抖,镜面滚烫。
同尘登时手忙脚乱,秦之然又扯了扯银铃,急怒道:“怎么还不来?”
陆家的大夫当然不会来的,就算来了,又怎敢擅自解开梦噩?
陆长荧道:“我带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就差一丢丢,米看到!
第32章 梦噩(3)
同尘就着陆长荧的手闻了闻药味,露出一点奇怪神色,有些不以为然地看了陆长荧一眼,道:“……吃是可以吃的。”
陆长荧哪里会管他许不许吃,直接将梦噩的解药喂给辛晚,同尘道:“……剂量有点重了,他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修仙之人容易收敛心神,这种药本是为了给修仙之人吃的,剂量对他来说重了。”
陆长荧手微微一顿,知道他说的是梦噩,倒也不去追究他为何会知道陆家的秘药,道:“会怎么样?”他虽略通药理,但梦噩本是陆家好几代杰出药师的得意之作,他自然不会知道竟还有剂量的不同。
同尘道:“……不知道,听天由命吧。”过了一会儿又低声道,“若是能退烧还好。”
陆长荧点了点头,道:“好。”
辛晚原已人事不省,此时似有所感,微微睁开眼睛,瞳仁中却一片空茫。秦之然道:“阿晚,你怎样?”
辛晚气息微弱道:“三师兄么?我眼睛看不见了……”
秦之然浑身一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同尘伸手在辛晚眼前晃了晃,看看他的瞳孔,道:“别急,没有失明,连续的高烧使得眼睛看不清罢了。”
秦之然道:“罢了?”
同尘挠挠头,心想眼前这情形眼睛看不看得清已经不是重点了,这简直是要出人命啊。想着想着颇为责备地斜睨了陆长荧一眼,却见他眼神定定地看着辛晚的脸,却不知在想什么。
辛晚低声道:“长荧……”
陆长荧一怔,应道:“哎。”
辛晚喉头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叹息,叹道:“别丢下我了……”声音渐低,终不可闻。
陆长荧立即出手,飞快将辛晚连人带被子一起裹了抱在怀里,道:“死马当活马医吧,我带他去一个地方。”
他看秦之然和同尘也非常想去的样子,笑道:“那处是陆家秘境,抱歉了。”说罢也未等二人点头,怀雪剑应声出鞘,已带着二人飞驰而去。
同尘停下脚步,望着怀雪消失的方向,道:“……防主之剑。”
朱明峰有承夜溪,溪下有承夜洞。朱明承夜,时不可淹。
承夜洞内俱是千年钟乳与寒冰,常作陆家犯错子侄面壁清修之用。又因极寒极冷,有助于清静身心,一意求道,也有少数几位家主曾在此苦修。
陆长荧通过石洞暗门,怀中之人的脉搏忽急忽缓杂乱无章,暗中思忖了一回,生怕他在高烧之中骤然遇冷病情愈重,将手掌贴住了他背后灵台,真气流转不敢稍停,方迈步进了石洞。
承夜洞内奇寒无比,真正的沸水凝冰。辛晚轻轻抖了一下,往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