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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那种痛苦的感觉就会叠加起来。”
他喉结动了动,很多悲伤从他的肩膀和手心倾泻出来,浸入到湿润的土里。
“翊的离开完全超出了我能够承受的范围,我根本处理不了那么那么多的痛苦,到后来我甚至……甚至对痛苦本身感到了厌倦,对每天处在这么多痛苦中勉强活着的自己,也感到深深的厌倦……”
“好了好了,”察觉到话题的走向危险,冯德维恩连忙按住他紧紧蜷在膝盖上的手,“不想说就不说了。”
“你之前问过我吧?为什么明明过得不好,却还不要回家来。”冯伊安说。冯德维恩无声地点了点头。
“因为……因为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人生,”冯伊安说,“这是我和翊一起计划过的将来,许下过的诺言,承诺过的人生,他已经没有机会,我得要带着他的份一起过下去。”
我得要做你的眼睛,做你的腿,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应得的人生。
冯德维恩沉默了一会儿,却说:“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他和你期许的将来,肯定不是在什么地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两个人的故事变成一个人之后,结局又怎么会是一样呢?”冯德维恩说,“你以为他的梦想是和你一起离开虚摩提吗?还是和你一起游历废土吗?他的梦想从头到尾,也只是‘和你’而已。”
冯伊安半晌说不出话,冯德维恩看他的表情又说:“你看,你知道的。”
“你都知道,可你还是留在了废土,为什么呢?”冯德维恩呼出一口气,“你在惩罚自己吗?你觉得自己不能叛变,不能独自幸福,因为……”
“因为翊死在废土了啊!”冯伊安终于开口了,情绪难得地激动了起来:“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埋葬在一千层沙子下面,我怎么可以把他留在那?”
冯德维恩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早料到了这个答案,但什么都没说——他心里很清楚,全家上下看起来最温和良善的冯伊安,骨子里其实最为倔强。这种倔强和执拗,有时候甚至让他觉得心寒。
冯德维恩站起身来,拍拍裤脚说:“我先睡了,明天还要开月会。”
留下冯伊安独自坐在灯火渐熄的甲板,身后是星空夜海。
次日清晨,一众人马分两路驶出了月桂号,一艘船上载着代替冯老出席月会的冯德维恩,另一艘则是毫无标识的随从船。令他们吃惊的是,直到靠近并且抵达了新世纪号后,他们都未受到过任何阻拦,好像安娜真的从不曾通知过任何人一般。
冯德维恩率先作为参会方下了船,昼司在熄火后的船舱内冷眼望出去——停机坪上已经摆了一溜熟悉的家徽,李奥尼斯、曼德和范修连恩可笑地挨在一起。
如果认真观察,会发现停机坪的部分墙面和地板颜色不太统一——有一部分新换的材料颜色要更亮一些,昼司知道那是他们上次在这里交战后的结果,只是没想到发生了那种事后,月会地址仍然沿用了这艘船。
传统和规矩的作用有时候真是出乎意料的强大,他想,不论你再怎么认为自己并未被这些无形的约束绊住手脚,却总还是习惯性地去选择和维系熟悉的环境。
就好像曾经的自己。
重新来到这艘船上——不,应当说他在重新踏上虚摩提的时候,已然清晰地察觉到了一些隐秘的变化。就好像这些努力融入但明显违和的新地砖一般,他灵魂中某些原本柔软的东西似乎退掉了外壳,将里头更加坚固的核暴露了出来。一些牵绊和锁链被打破,一些萦绕心头的顾忌被消磨,神奇的是,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自然,叫他甚至怀疑过去的自己为何那样优柔寡断、裹足不前。
但与此同时,他心底似乎又有一块地方变得更加柔软了,那个柔软的小角落滋生着一些陌生的情绪,叫他烦躁、叫他忐忑脆弱。回忆的丝线拉扯过水纹荡漾的阁楼,肮脏阴冷的林堡小街,寒风裹夜的破旧大楼,最终停留在了海风徐徐的岸边。
那是他第一次听他说……
通讯终端的震动拉回了昼司飘散的思绪,冯德维恩的消息已经进来了,只有简明扼要的一个字——来。
昼司翻身下地,理了理衣袖,对船上一众高级变异人说:“该我们登场的时候到了。”
走下航空艇的一刹那,停机坪周围的安保侍卫没人反应过来,迟钝地面面相觑。只有其中几个大概是先前也在这里值过勤的,愕然地张大了嘴,眼中满是惊慌。
然而没人有机会发出任何声音,几名高级变异人瞬间冲了出去,手刀切在他们颈后大动脉,甚至在对方倒地之前还好心地捞了一把。
尽量低调——这当然是昼司建议的。
他一路毫无阻拦地不断向上,荷枪实弹的层层安保好像多米诺骨牌,在吹灰之力下便哗啦啦地全部崩溃。二十九跟在他身后,从头到尾甚至没有出手——因为根本没必要。
转眼间,他就来到了会议室的大门外,两名变异人一左一右轻巧带走了大门口的守卫,还顺手帮昼司推开了门。
双开大门的背后,船内拟太阳的灯光渐渐照亮了昼司的脸,会议长桌两侧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看了过来——昼司和长桌对面毫无准备间抬起眼的男人对上目光,杀气腾腾地笑了笑。
看清他脸的一秒钟,场内顿时一片哗然,交头接耳之下,老曼德率先站起来大声质问:“你怎么进来的?你到这里来干嘛!”
他看起来真是毫无所察,从表情到语气都极为震惊,昼司用小指挠了挠耳朵,像是对他这样吵闹感到厌烦。
“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不是死了吗?”
“这是要干什么……”
很快,老曼德便稳住了情绪,开始熟练地指控他数项罪状,看来这段时间没少练习。最后他大声道:“竟然自投罗网,你可是还在被通缉!”
昼司似乎终于决定搭理他了,抬起一只手,清瘦的手腕骨节分明:“稍安勿躁,你说的那些我们都可以慢慢讨论,事实上,我今天正是为此而来。”
他长腿一迈走进会议室,环顾了一圈在场的所有家主,并且和其中的每一个都进行了不长不短的眼神接触。昼司说:“相信大家昨夜已经收到了一份月会的隐藏章程,这份文件……”他抬手看着表,等了大致三秒左右,才放下手腕微笑道:“现在应该已经自动解密了。”
罗特按捺不住地站起来,四下张望,用眼神问曼德:“你收到了吗?”
回答自然是否定的。
在场的家主狐疑地打开面前的电子记事板,一目十行,看得快的已经倒抽了一口气,和旁座的人窃窃私语起来,曼德再也忍不了了,招手道:“来人!”
一列隐藏于会议室各个角落的武装侍卫应声站了出来——数量的确是远远超过了以往月会的规格,但并没有上次蓄谋抓捕昼司的时候那么多。
难道安娜真的没告诉他?昼司心中暗暗转了一个念头,面上只是冷冷斜昵了走到最近处的带枪侍卫一眼,轻飘飘地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想要再进一步。”
对方闻言一愣,竟然就真的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虽然满屋子都惊疑不定地打量他,但昼司仍是感受到一道尤为无法忽略的视线,他抬头看过去,长桌对角处主席座椅上的兰伯特·李奥尼斯——他的叔叔——正眼神阴翳地看着他。乍眼一看,对方的五官和架势的确同那个他所扮演的角色像极了,以至于昼司在数个星期前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当下竟毫无怀疑。
可时至今日,他再次审视起自己的叔叔,却发现对方和父亲其实并无半点相似——不论是气场还是态度,兰伯特浑身都散发狭隘刻薄的气息。昼司在心中暗下评语——和老曼德一样,不过是另一个眼界狭窄的投机分子罢了。
对方见自己坦然地盯着他,也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兰伯特敲了一下会议主席专有的木槌,喧哗的会场刹那间静了下来。
他劈手抽过邻座家主手中的电子会议版,把上面的文件页面拖行到会议大屏幕的全息投影上——正是昼司传给他们的那一份,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他手指一松,将文件丢进了垃圾桶里。
兰伯特终于开口:“私生子和骗子,输不起的手下败将,你这外姓人没有资格在这里发言,你带来这些垃圾,也不值得任何人的时间。”
罗特好似也才反应过来,大声怒斥武装侍卫:“愣着干什么?还不拿下他!”
侍卫们闻言骤然惊醒,再次持平枪管,将能量枪口直对着昼司。然而面对愈发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