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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吧,等会还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在眼睛要闭不闭的间隙里,他看见那黑衣人走过来,拉住了穆离鸦的手。
一圈圈染着血的白布被解开,落在地上,然后黑衣人低下了头,缓慢地舔舐着那道伤口。
这是在做什么?饮血?怀着这样的疑问,他失去了意识。
那头穆离鸦还在和周仁说话,这头薛止正抱着剑,忽然就像被人打了一拳,整个人踉跄往前跌,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连带着眼前的地板砖都晃出了三四条黑线,靠手边供着灵位的桌子才稳住身形勉强站稳。
至于喉口的腥气他不用想就知道是血。
他是个魂魄不全的人,打很小的时候就缺了一魂一魄,全靠某种邪门术法吊着,但那毕竟不是他原本的魂魄,只是被强行锁在躯壳里续命,因此他不光喜怒哀乐都比常人要迟钝得多,更要不间断地服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晚上诸多事端,先是周老二那群人,再是这处处透着诡秘的周家宗祠,他险些就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魂魄离体,最先受到伤害的就是这具躯壳,若是再不赶快,他剩余的两魂六魄也不保。
不过半掌大的白瓷小瓶内盛着殷红的药丸,他看也不看就倒出一把吞了下去。药丸入口即化,熟悉的辛辣药香挟着浓重的腥气自喉咙口蔓延开,使得他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眼前的黑影也散去不少。
可他心底又知道这还不够,若要使这药发挥出十成十的药效是得配合药引子的。
至于这药引子是什么……
“你还在等什么?”
果然不论什么都逃不过那个人的眼睛。他禁不住在心里苦笑起来。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肯服药呢。”
在穆离鸦的身后,那消瘦疲惫的书生垂着头,似是睡了过去。
“我……”
“不要再让我重复一遍,我一直都是自愿的。”
最终为了活命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走上前去,解开穆离鸦手腕上缠着的那圈白布,再度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伤口来。
伤口很深,这样敷衍的包扎方式根本无法止血,而真正引人注目的是他手腕那一整片皮肤都伤痕累累的,新伤叠着旧的,快要愈合到看不见的疤痕上头又是比周边肤色更苍白细嫩的新生皮肉,就像一层层悲哀的年轮,要人难以想象在过去的年岁里他究竟受过多少次这样的伤。
就这么点功夫又有血渗了出来,薛止的目光被刺痛了一般,手上动作也停住。
知道他在顾虑什么的穆离鸦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催促他快一些,再快一些。
“你要是在这里倒下了,我一个人怎么办?”穆离鸦抚摸着他的发顶喁喁私语,“活着,为了我活着,求你了。我只有你了,阿止……”
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见。
他的嘴唇贴在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上,湿软的舌尖一点点舔掉血迹,然后是啜饮起那源源不绝涌出来的温热血液。不论他有多么抗拒,他若是想要活就必须这样。
只怕先前穆离鸦保那书生是假,找理由割伤自己才是真的……想到那伤得不能再伤,根本找不到一块好肉的手腕,他的内心再度浮起无限酸楚。他发的誓明明是要保护好这个人,不再让他受一点苦。
濒临崩塌湮灭的魂魄再度沉入了躯体深处,好似它们本来就是这样子的。
此刻不论是那哭闹不止的书生还是棺中饱含怨气的女尸都安静了下来,整个漫漫长夜没有一点点声音。
失血带来的晕眩令穆离鸦眼前再度浮现出连绵的幻觉。
那是个月亮亮得出奇的夜晚,银色的、水一般的月光将整个穆家宅邸都包裹起来,哪怕一点点灰尘都被照得透亮,使他不必摸着黑前行。他心跳得很快,呼吸滚烫,手脚却是冰凉的。
严苛的父亲,相熟的侍女,还有跟父亲学铸剑的弟子们,他们都倒在了地上,身下是大片洇开的血色,不论他怎么叫都不会再起来与他说话。
白色的花整朵整朵地落在粘稠的血泊里,淡得几乎没有的花香被浓重的腥臭盖住。
只有他因为在剑庐里铸剑逃过了一劫。
那个与他一般大的少年被另一个女孩子护在身下,女孩子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满是惊恐,已经没有呼吸了。他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才一点点搬开女孩子僵硬的躯体,露出他要找的那个人来。那少年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却跟死了一样皮肤泛着难看的青紫色,整个人动也不动。
他跪在血迹斑驳的地砖上,用力咬着手不让自己哭出声,直到咬得手腕血淋淋的都快要见到骨头才终于艰难地把止不住的眼泪咽了下去。
过了很久,他突然冲到少年身边,在他的衣服里翻找起来。
如果有人看到他脸上哀恸、绝望却又掺杂着一丝崩溃前的侥幸的神情,一定会转过头去不忍再看第二眼。
他明知那点希望无比渺茫,但还是忍不住去想去做。
找到那瓶救命的丹药,他又拔出女孩子胸口的匕首,割开自己的手腕。他试了半天都只能掰开一丝微弱的缝隙,而这样又无法吞咽,他就含着自己血和丹药凑上去,柔软的舌尖抵着死人冰冷僵硬的上颚,慢慢地将血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几日不眠不休的他都要昏倒之际,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
“你在流血。”
瞳仁黑黢黢的,没有一丁点活人生气在里头,可是他却再也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他从小到大都很少哭,只有这一次,他是真的哭得喘不过气来。
“只是流一点血的事情,只要你还活着就好了。”
兴许是药和他的血起了作用,薛止身上终于有了些活人的气息。
他们靠得很近,血印在薛止嘴唇上,深红的颜色妖异得有些骇人。穆离鸦指了指嘴角的位置,他这才抬起手一点点擦掉。
“抱歉……”
“不关你的事。”穆离鸦抵着他的额头轻声说,“是我不好,是我们不好。”
“不是这样的。”薛止眼神里饱含痛苦和愧疚,“如果没有穆家,我早就死了。”
穆离鸦笑起来,笑容却没有进到眼睛里,清凌凌的,如池中浮冰,“也就你会这样说了。”
薛止没再说话,重新替他将伤口包扎好。软布贴着伤口一圈圈缠上,最后妥帖地打了个结,穆离鸦像是觉得痛,微微皱眉,薛止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他又懒懒地挑了下唇。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帮那个男人?”
周仁睡得像死猪一样,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根本不知道自己再度被那二人讨论起。
“嗯。”
穆离鸦伸出手,替他抹去唇角还留着的血痕,“不是帮他,是帮棺材里的女人。”
棺中的女人安分得仿佛前半夜的动静都不过是他们的臆想,但薛止和他都知道,这女人一定是怀着巨大的憎恨和恶意死去的,如果不早些处理掉,等到回魂夜定会化为狰狞恶鬼。
“更何况他身上没有血印子,晚些时有用得上他的地方,顺手而已。”
被害死的人会在回魂夜靠血印子来找生前害死自己的人寻仇,这周仁口口声声自己害死了人,可刚才邪影经过那时,穆离鸦和他挨得极近,没在他身上看见死人的血印子,更没有闻到周老二那群人身上的那股血腥尸臭。因此他可以肯定,这周仁虽懦弱不堪,却真的没有下手害人。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薛止听完他说话,不赞同也不反对。
灵堂里还有一把椅子,穆离鸦拉过来坐下。他失血太多,脸色透着病态的白,薛止看不下去却无计可施,只能像往常一样在一旁放风。
“先歇息,待会天亮了还有得忙。”
说完穆离鸦又从怀里取出那未雕完的木人,对着烛光细细端详,似乎在回忆前半夜被打断的思路。
“我都快不记得秋桐长什么样了。”他有些苦恼地说。
先前穆离鸦昏睡中隐约叫出的那个人名再度被提起,薛止瞅了眼他手中的木人。虽说离完工还有段距离,但那窈窕的身段无疑是属于妙龄少女的。
薛止垂下眼,“……抱歉。”他今夜第二次道歉了。
“你又没错,道歉做什么?”穆离鸦手上刻刀沿着木头滑下去,一丝丝的木屑落了下来,“她是自愿为你这么做的。就和我一样。”
他们就这样守着一具躁动的棺材和一点微弱的烛火在这满是阴气的灵堂里枯坐,身边还有个睡得不省人事的书生。
邪影又再度飘过来了几次,地砖上那道血线像是烧起来一般微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