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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杀]三家轶闻辑录-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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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似乎在等他将这面小鼓接过去,看景衫薄不动,他便重新将鼓收入怀中,随意一抹琴弦,立时便有四个白衣女子挟着两名艳丽至极的胡姬飞掠而来,躬身一礼,又立刻退下。

    景衫薄微微皱了皱眉。大梁与北面的狄国接壤,两国虽兵戎交戈,但也互市不断。大梁的都城京安本就有许多美貌胡姬当垆贩酒、倚门倾歌,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更是王孙公子的雅趣风流。可是,晋枢机此时命属下送来这两名胡姬又是为什么呢?

    似是觉出了景衫薄的疑惑,晋枢机轻轻拨了拨琴弦,他本是坐在树下,景衫薄却站在他身前,他说话的时候便微微扬起脸,抬起精致的下颌,纤长的眼睫遮住雾一般的眸子,声音带着一种轻佻的飘忽,“剥取人皮的方法我至少知道九种,可是用酥油浇注入脑剥下的皮太腻,做成鼓时落槌粘而不敏;用沥青浇注入脑剥下的皮又会泛黑,即使是美人的如雪肌肤也失了颜色;若是直接从脊椎下刀,把皮肤分成两半,像蝴蝶展翅一样地撕开来,美则美矣,却总嫌不够风情。不如请公子一试潭影宝剑,脐下三分入手,剑尖一点血正好当作这鼓面的一点红,那胡姬脐下又恰有一粒血痣,如此一合,制成的鼓岂不是既精巧又凄艳,正好让重华一偿心愿。”

    他说的分明是残忍至极的话,双目重瞳却绽出一种夺目的光华,景衫薄不想看,却又不得不看,那粒朱砂痣就像是个血洞,生生将人吸进去。

    那两名胡姬早已吓得浑身颤抖,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出剑。”景衫薄望着晋枢机。

    “公子说什么?”晋枢机面上还带着微笑。他笑得那么明快,那么天真,笑的时候还用无比温柔的目光望着那两个胡姬,可眼底的锋芒却像是真能剥下那胡姬的紫罗,剜出她脐下的血痣。

    “拔你的剑。”景衫薄目中含冰。

    “公子好像是打算杀我?”晋枢机问。

    “滥杀无辜,以他人性命取乐之人没必要活下去。”景衫薄道。

    晋枢机轻拢琴弦,“谁告诉公子,我杀的是无辜?天地不仁,圣人不仁,万物皆为刍狗,众生俱是鱼肉,又有谁是无辜!”他原本唇角含笑,说到最后一句时竟是一扫七弦,咄咄逼人!

    景衫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的《道德经》读岔了。”

    晋枢机望着他,目光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疏孤寂,“所以,重华羡慕公子。只可惜,如今已不会再有人教我读书写字,也不会有人可以让我依仗着,肆无忌惮的犯错。”他说到这里却话锋一转,手指那两名胡姬,“你只想杀我,却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杀她们?”

    “我不杀女人。无论她们做错了什么,既然是女人,就有活下去的权力。”景衫薄道。这本是男人的世界,女人从来都是弱者,即便做错了什么,也是无可奈何;即便做错了什么,又为何不能原谅?

    风起,槐花轻舞;风过,闲池草长。

    景衫薄眸中杀机更深。

    晋枢机终于自琴下抽出了剑,三尺六寸六分长的剑。

    剑在手,杀机也在手,杀意在心。

    那两个胡姬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如今却瞪大了眼睛,连数丈外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也催促着自己的老搭档将轮椅推得更近些。木轮压过春草碾过断枝,穿破这杀气笼罩下的无边萧瑟。

    天地俱寂,万籁无声。

    残阳带走了最后一抹晚照,余晖落尽,是否已到了出手的时候?

    日西沉,景衫薄的眼睛发出了光。

    剑光!剑势如虹!

    槐花落。

    槐花落尽,未闻鸦啼。

    景衫薄轻拭剑尖鲜血,抬头,望着晋枢机,“他本不配受我这一剑。”他逼战晋枢机杀气正盛,铁判官的判官笔却攻向他身后督俞穴。

    偷袭本是江湖好汉最不齿的行径,此刻,却没有人责备铁判官。

    谁都不会去责备一个死人。

    如今,精钢铸造的判官笔已裂在地上,铁判官的眼睛却还睁着,他死也不敢相信人世间居然有如此快的剑,所以,他死了。

    “可真抱歉。”晋枢机低声道。这一剑,本来应该是刺向他的。

    “我的剑已擦干净。”景衫薄道。

    “你还要战?”晋枢机问。

    景衫薄不必答,他的剑就是他的回答。

    晋枢机却轻轻吹了声口哨,那只黑猫又跃入他怀里,“我却已不想再战了。今日,死在这槐树林的人已够多。”

    “槐,本就是系鬼之木。”景衫薄淡淡道。

    晋枢机却已背转过身,微微一蹲,抱起了树下的七弦琴,“你我却都不必做木上的鬼。”他浅浅回眸,迷离了一整片暮色,“公子才十四岁,十四岁,正是载酒攀花放马鸣琴的年纪,杀人虽早了些,公子却一样做得不错。只不过,公子杀人剑下无血,重华却爱血花绽放、敌人哀求的凄然颜色。”他说到这里,却突然一顿,“你若实在想看我的剑法,倒也有个雅致的法子。不过——”

    景衫薄挑了挑眉,左眼上那只血燕子被牵起尾羽,燕燕于飞,优雅又张狂。

    “想要我命的人,你绝不是第一个。”晋枢机话音未落,林外马蹄之声已喧,不过片刻,就有一队骑兵涌入林间,七匹健马,每匹马后都拖着一个人,看服饰像是捕快。

    快马奔驰,那七名捕快被纸鸢样抛在空中,景衫薄飞身而起,一剑击出便削断了七条草绳,身形一转,剑尖已抵在为首的银甲少年咽喉,“这些俱是大梁无辜子民,为何被你们绑在马后凌虐?”

    那少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一张脸白得像纸,口上却不饶人,“这群恶人,小爷没有杀了他们就算便宜了!你是什么人?居然敢管我们禁卫军的事!”

    景衫薄没有答话,却是晋枢机笑道,“剑已架在脖子上,于副统领还是小心说话为上。不如,将事情的经过曲折向这位景公子解释清楚,也许,他还肯留你一条性命。”

    “晋枢机你这个妖孽,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货腰贾色、恃妍媚主,小爷今天来就是要取你性命!”那少年虽然叫骂,可到底是怕了景衫薄手中的剑,身子坐在马上,越靠越后。

    猝然之间生出这场变故,景衫薄不免疑惑,不过想到晋枢机那倚色封侯的尴尬声名,这少年如此叫骂倒也不算奇怪。再回头看那七名捕快,虽然个个吓得脸色发青,此刻却都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统领饶命,统领饶命。”

    那少年握着缰绳的手还在颤抖,大概是也觉得刚才丢了人,恼羞成怒间居然扬起鞭子胡乱抽打那些捕快,“饶不了,死定了!”

    那些捕快犹自求饶,另外几个穿着铠甲的少年已骂道,“谁准你们跪这么远,还不过去给咱们统领出气!”

    那些捕快一路都绑在马后,早已被折磨得衣衫褴褛,如今却还不得不伏得更高供那少年落鞭子。景衫薄看在眼里,立时便是一阵厌恶。天昭帝商承弼残暴无德,身边这群禁卫军个个都是豺狼虎豹,横行京都,为祸乡里,他抬起眼,看那挥鞭子的少年,“你杀过人没有?”

    那少年吓坏了,一手挥鞭子,另一只手还摸着自己喉结,听他问话,脸又白了几分,却强自横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晋枢机怀抱黑猫,轻捋鬓边长发,“景公子的意思是,他剑下从不伤无辜之人。你若没杀过人,叩头认错也便罢了,你若是也杀过人,那今天——”他微微一笑,眉间朱砂已露腥红,“他更能杀你。”

    “哼!”那少年似是极厌恶晋枢机,听他说话便冷哼一声。

    晋枢机轻轻摇头,“你不信吗?我劝你,还是忍耐些的好。不过是磕个头,可比丢了性命强得多。”

    “无耻妖孽!闭嘴!”那少年大概是自小就被人趋奉惯了,哪里受过这般委屈,满腔怨愤无处发泄,只是更下了狠手抽那几个捕快。景衫薄深恶这些作威作福的禁卫军,目中寒光陡盛,“杀过没有!”

    那少年被吓了一跳,险些从马上跌落,他扬起马鞭指着景衫薄,“自然杀过!小爷、小爷闯荡江湖,还能没杀过几个人吗?”他说着就做出一副很英武的样子看身后那几个伙伴,“你们说是不是?”

    这些少年看来也是横行惯了的,一个个都摆出无比张狂的样子在马上笑得东倒西歪,“杀过!爷几个都杀过!你敢怎么样啊?”

    还有的瞪着景衫薄,“瞧他那样!分明是个小鬼,还敢跟爷充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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