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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儿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这个人的怀抱和心跳声,带着他无法抵抗的温柔,让他莫名觉得心安。
小孩松开了嘴,他咬得太用力,以至于乳牙都崩掉了。
察觉到怀里的孩子不再挣扎,温辞放开了手,让他正对着自己,用带着几分哽咽的声音问道:“你能告诉叔叔,这个坠子是谁给你的吗?”
乞儿仰头,凝视着男人隐隐有泪光闪烁的双眼,犹豫了许久道:“我一直带着,应该是爹娘给我的。”
虽然早有预感,但是得到证实后,温辞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你、你叫什么?”
“小安。”温热的液体滴在小孩的颈项间,他不解道:“你怎么哭了?”
“没、没什么。”温辞用衣袖拭去眼泪:“叔叔,只是太高兴了。”
“为什么?”
“小安,”温辞抚摸着乞儿的脸颊,柔声道:“你爹娘曾经帮了叔叔很大的忙,知道他们出事后,叔叔一直在找你,找了很久很久。”
“对不起,都是叔叔太没用了,才让你吃了那么多苦。”温辞心疼的抱住小孩:“你娘亲呢?你还记得她被卖到哪里了吗?”
小安抬起手抓住男人的前襟,意外地平静道:“她死了。”
温辞对小孩的表现心下虽有疑惑,此时却不适合追问。他捡起地上的乳牙,将乞儿抱起:“小安乖,我们回家,以后叔叔照顾你,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小孩把下巴搁在温辞的肩膀上,任由男人将他抱进府中。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身后的街道,看着万家灯火渐渐远去,直到被朱红色的大门完全挡住。
回家?
这里会是家还是另外一个地狱,他无法断定,可是他觉得好累,累到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所以这样温暖的怀抱让他忍不住期待,让他不想拒绝,让他愿意再去相信一次。
如果猜错了,那就死掉好了,反正没有人在乎他,也不会有人记得。
第6章 第六章
“王爷,这个孩子是?”忠叔看着男人身上的华服被蹭脏,心里多少有些不悦,只是深知主人脾性的老人面上不敢露出分毫。
“门口捡到的乞儿。”温辞含糊了一句,问道:“连翘呢?”
“连翘姑娘去迎太子殿下了。”忠叔回答道。
温辞的生辰宴身为太子的温泽宁并不适合出席,只是叔侄二人关系向来亲密,温晟殷便允了他宴会结束后,来王府住一晚。
温泽宁将画轴卷好,抱在怀里急匆匆地就往外跑。
“太子殿下,您慢点,小心摔着!”伺候的侍者赶紧追了上去。
轿子行至中途便遇到了连翘。
少女性急,有些受不住轿夫的脚程,笑眯眯地问着小孩:“小宁儿,要不要跟姐姐飞高高呀~”
温泽宁平时表现的再懂事稳重,到底还是小孩心性,忍不住探出头,看向跟随在轿旁的长侍。
“既然是连翘姑娘随行,想必安全无虞,还请到达王府后劳烦遣人通知一声,好让老奴安心。”长侍客气地请求道。
“嗯,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小宁儿的。”连翘拍着胸脯保证道。
温泽宁下了轿子,爬到少女的背上。
“坐稳了,姐姐要飞啦~”连翘提劲跃起,快速穿梭在楼阁间。
“忠叔,让厨娘再备些热饭热菜,差人去看看还有没有成衣店开着,买两身适合他穿的衣服,再烧两桶热水到沐房。”温辞交待道。
忠叔应下,便赶紧去置办。
温辞替小孩擦了擦双手,拿了两个包子让他垫肚子,柔声问道:“我们先沐洗,洗完了再吃晚饭好不好?”
小安嘴里塞的满满地,根本说不出话,他盯着男人看了一会,点了点头。热水备好后,温辞领着小孩去了沐房,他遣去了仆役,自己调好水温。
帮小安除去衣物后,温辞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孩子的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尤其是背后新旧叠加的鞭伤,纵横交错的淤痂狰狞丑陋。
他的小安今年才六岁,本该过着丰衣足食,人人艳羡的生活,可是,温辞抚摸着那些伤口,悲痛不已。
小安不懂,眼前这个人为什么又哭了,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哭哭啼啼的,也太没用了吧。
“大哭包。”小孩嘟囔了一句,抬脚踏进浴桶中。
温辞何等耳力,哪能听不到小孩的话,顿时好气又好笑,心头郁结散去了些许。约摸也是被说的不好意思,他抬手蹭了蹭眼角,将衣袖挽起,拿过帕子和香胰小心替孩子清洗起来。
“忠叔,师父呢?”连翘背着温泽宁从围墙翻了进来。
府内的护卫显然习惯少女的行事,确认了来人后便继续巡视。忠叔捧着买来的衣物回答道:“王爷从门口带回个乞儿,现在正在沐房。”
说到这里,忠叔终于忍不住抱怨两句:“连翘姑娘,你也劝劝王爷,好歹也是千金之躯,替乞儿沐浴这种事情交给下人就好,何必亲力亲为。”
连翘闻言一怔,他师父确是心软之人,但是还未到这种地步吧,除非……
“可能是今日是师父的生辰,或者那孩子得了师父的眼缘,不是什么大事,忠叔莫放在心上,也莫要再同他人提起,我会和师父好好说说的。”连翘心念一动,轻描淡写地叮嘱了一句,而后放下温泽宁,拿过老仆手上的衣物:“这个交给我吧,正好我有事找师父。”
两人到沐房前,连翘停下了脚步,和温泽宁交换了手上的东西,抱着画卷道:“小宁儿,你进去吧,连翘姐姐在外面等你们。”
温泽宁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出于对少女的信任,他没有多问什么,乖乖捧着衣服推门进了沐房。
屋内水汽弥漫,隐隐能看到屏风后面有个人影。将衣物放在外间的榻上,温泽宁唤了一声:“皇叔,宁儿进来了。”
绕过屏风就见男人穿着月白色的中衣,手里拿着香胰替浴桶里的孩子细细清洗着头发,听到声响也没有回头,只是应了一声道:“宁儿,小心湿了衣服。”
那一瞬间,温泽宁心中冒出小小的嫉妒,他的皇叔可未曾帮他梳洗过,现在还为了这个孩子都不过来抱他,他倒要看看这个孩子哪里入了皇叔的眼。
浴桶里的小安好奇地扭过头,兄弟二人立刻打了个照面。明明是孪生子,此刻却看不出一丝相像。一个粉雕玉琢,似观音画中的善财童子;另一个黑瘦矮小,却是那地狱中匍匐的蝼蚁。
内心的艳羡与自卑让小安先移开了目光,沉默地低下头。他虽年幼,却已尝遍人世冷暖,他的畏惧和自尊,不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露出真实的情绪。
温泽宁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奇异的亲近之感,一瞬间似乎有些明白连翘让他进来的原因。只是他还记得温辞之前的交待,没有贸贸然与弟弟相认。
他静静走上前,一手拿起帕子,一手握住小安的手腕,轻轻擦拭着他的手臂。温辞见状嘴角不由浮出一抹笑意,并未开口阻止温泽宁。
小安的身体明显僵住了,孩童柔软的手仿佛带给他莫大的恐惧,他下意识猛得抽开手,却不小心甩到了温泽宁的脸上,三人皆是一怔。
温辞正欲查看温泽宁的脸,想着要怎么安抚一下,莫要兄弟二人产生隔阂。
只见平日娇生富养的孩子随意揉了揉脸,重新握住了小安的手,对着手上的伤口呼了呼气,软糯的声音似是学着温辞平日的语气道:“一定很疼吧,宁儿吹吹,痛痛飞掉。”
小安:“…………”
“幼稚。”小孩扭过头,却没有再挣开温泽宁的手。
温辞心下大慰,忍不住揽过温泽宁在他额头亲了一口:“宁儿真是个好……孩子。”
迟疑片刻,他还是将“兄长”二字换掉。
小安看着温情满溢的叔侄二人,似乎是怀念起什么,一时间忘记藏起自己的目光。温辞见状抬起另外一只手,笑着搂住小安,也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安也是好孩子。”
小孩忽然睁大了眼睛,往后退了退,整个脸烧得要熟透了似的,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
从温辞遇到他,这是小安第一次露出像个孩子的神情,引得男人忍不住又亲了一下脸蛋,这次小孩直接把脸埋浴桶里了。
这、这个大哭包居然亲了他?!他又脏又丑,还特别凶,大哭包怎么会像以前的娘亲那样亲他呢?
“好了,不逗你了,再闹下去要着凉了。”温辞将小安抱出浴桶,替他擦干身上的水渍。
温泽宁这才看到小安身后那些可怖的伤口,莫名觉得自己的背火辣辣的疼,比被先生打戒尺疼多了,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