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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为奇异的是,他的怀里牢牢地抱着一件瓷器。
宋仁的惧意渐渐平静,麻木的手指尖渐渐涌上一阵暖意。
他明白自己窝藏齐桂的事由尚未暴露,只是不清楚正秋师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下意识地扭过头,望向身边的卢冬青。
卢冬青也直愣愣地盯着人群中央的师父,呆若木鸡。
这时,卢正秋突然开口道:“爱徒啊,你怎么才回来,师父等你许久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帘低垂着,目光所投的对象显然不是冬青,而是抱在怀里的瓷器。
那是一只陶瓷娃娃,有小臂那么高,圆圆的头上梳着两条羊角辫,胸前穿着鲜艳的红肚兜,两只手举在胸前,托着一只金红相间的胖鲤鱼,一双红唇勾勒出明媚的笑容。
这是年娃娃,逢年过节时,大户人家喜欢摆在台面上,图个吉利,卢正秋手里的那只是崭新出炉的,表面的釉色还很鲜亮。
挤在院子里的一干人,全都将视线投在卢正秋的身上。
卢正秋却只望着手里的瓷娃娃,旁若无人。
“又不听师父的话了,脚下踩得这么脏。”他一面说,一面抖出袖子,首先将瓷娃娃脚部的泥土掸掉,随后一板一眼地在瓷面上擦拭起来。
他擦得全神贯注,很快便将釉彩擦得熠熠发光。
他的嘴角浮起陶醉的微笑:“对嘛,这样才干净。”
倘若是小孩子扮家家酒也就罢了,一个发丝掺白的中年男人,在众目睽睽下做着这样的事,场面实在滑稽得很。
官兵之中,有人发出噗哧的低笑。
捕快听见属下的笑声,面子顿时有些挂不住,厉声道:“这人莫不是疯了?”
对面工匠们面面相觑,有人开口道:“大人,您不就是在找疯子么?”
捕快抬手在鼻头上飞快摸了一下,又问:“他什么来头?”
工匠答道:“今日从官道上来的外地人,说是要买瓷器,可兜里又没钱,我说不卖给他,他就哭了起来,说是徒弟被妖怪施了咒,变成瓷人,他要和徒弟团聚,否则就赖着不走。”
听了工匠绘声绘色的描述,官兵里的笑声又增添了几个源头。
捕快上前一步,一把抓过瓷娃娃的辫子,从卢正秋手里拉扯,边扯边问:“疯子,你从哪儿来的,今日是不是你伤了人,老实回话?”
卢冬青立刻拍掉他的手,将瓷娃娃紧紧搂在怀里,厉声道:“你才是疯子。别动我的爱徒,不然有你好看。”
“好看?我倒要看看怎么个好看法。”
捕快的话还没说完,卢正秋突然俯下身,在他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哎呦喂,”捕快被咬了个措手不及,跳着脚退了一步,“你是疯子还是疯狗啊!”
这一回,就连院子里一直低头不语的工匠们都忍不住哄笑出声。
笑声落后,齐桂的妻子上前一步,带着委屈的神情哭诉道:“大人,就是这个疯子他……他在酒馆里咬了我。”
“他为什么咬你?”捕快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问。
“他说……说是我抢了他的红烧肉,本来是给爱徒准备的……”
“……”
“大人,这疯子好生可怜,您看是不是将他送到医馆,治上一治,免得他再当街咬人……”
捕快早已受够了这场闹剧,听了女子的央求,脸色更加阴沉,冷冷道:“要治你们自己治去,我还有公务缠身,管不了这档子闲事。”
他放完这番狠话,转身便走,末了在笑得最欢的属下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乐够没,乐够赶紧挪屁股!”
官兵退远后,瓷窑里总算重回宁静。
众人尚没有回过神来,卢正秋已换了一副神色,将瓷娃娃轻放在地上,抖落袖子上的泥灰,又将衣襟重新整理停当,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索。
做完这些,他抬起头,刚好迎上卢冬青的视线。
他的眼睛顿时眯成两条月牙,道:“这才是我的爱徒嘛,你可算回来了。”
第30章 扶摇直上(七)
“啊……哦。”卢冬青呆然地杵在原地,尚未从方才的戏码里回过神,直到发现师父在冲自己招手,才傻乎乎地应了一声,踱步过去。
卢正秋面带笑意打量他:“怎么不出声,莫非是被我方才的戏码感动得说不出话了?”
他用视线将师父打量了一遍,神色仍旧有些恍惚。
“噢,我明白了,”卢正秋将左边的拳头敲向右边的手心,“爱徒一定是吃了瓷娃娃的醋,要师父哄上一哄才愿意讲话。”
卢冬青:“……”
他往师父脚边瞥了一眼,瞧见那只身高及膝、白白胖胖笑眯眯的‘师弟’,终于叹了口气:“亏你想得出这种法子。”
卢正秋摊手道:“他们既然要找疯子,就扮成个疯子给他们看,这难道不是很好的法子么。”
话音刚落,宋仁已来到两人身边,劫后余生的他额上还挂着豆大的汗珠,一面用袖子擦,一面说:“正秋师父,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急中生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举手之劳罢了,”卢正秋平淡道,隔了一会儿又说,“只是,有件事令我难以释怀,为什么酒馆里的事,会传到官府的耳朵里?”
宋仁闻言,也跟着一怔:“对啊,事情才过了不出一个时辰,方才那些是羽山总府的巡司,平日在府衙里高枕享清福,就算是火眼金睛,也看不了这么远啊。”
卢正秋点头道:“除非有人特意送到他们眼皮底下。”
宋仁惊讶道:“你是说……有人告状?”
卢冬青侧耳细听,听到此处,也不禁皱起眉头,隐隐想起酒馆里举止奇异、身手了得的乞丐。
那个乞丐实在不像是等闲之辈,莫非与官府有什么干系?
卢正秋见两人不语,转而道:“不管怎样,姑且先躲过一劫,冬青,药买回来了吗?”
“哦,在这里,”卢冬青将纸包取出,“就只有这些,勉强配出一副来,仁哥,劳烦你先升起火,将药煎上吧。”
“好。”
听了卢冬青的吩咐,留在院子里的工匠七八人各自忙碌起来,拾柴的拾柴,吹火的吹火。
卢正秋退到院子一角,试图将散开的头发重新绑起来。
他的发丝偏软,颜色浅淡,平日里就随便在头顶束成髻,用简单的环冠箍住,余下的长度随意披在背上。
半山腰的风有些大,他将发冠攥在手心,双手探到背后去拢头发,动作颇为不便,才刚刚拢好,便又被风吹开。
他试了几次,动作有些急迫,一不留神,手上打滑,发冠从拇指边脱开,顺着肩膀滚落下去。
发冠滚到半空,被一双手牢牢接住了。
手是卢冬青的,他一面将发冠收入掌心,一面道:“师父,我帮你吧。”
卢正秋点点头,随即转过身去。
很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插进他的发间,从头顶滑到背后,周而复返,细细梳理。
熟悉的抱怨声从身后传来:“头发缠得这么紧,你方才一定用力拉扯了。”
卢正秋耸肩道:“官府来得突然,时间紧迫,我也没有别的法子啊。”
“别乱动。”卢冬青分出一只手按住师父的肩膀,待两肩重新放平,才将五指插回发丝间,继续方才的活计。
他用指根将纠缠成团的头发分开,缕顺,动作比方才还要仔细,手上力道很轻,生怕将对方扯痛。
卢正秋突然懂了家猫被梳理毛发时的感受,冬青的指尖时不时地摩挲头皮,留下轻微的拉扯感和按压感。令他本能地感到一阵舒适。
他轻声道:“你的手很暖和。”
卢冬青答道:“毕竟方才跑了一路,”隔了一会儿又说,“我方才瞧见官府的队伍,心里好生担忧。”
卢正秋宽慰他道:“怕什么,有我在呢,不会让他们肆意伤人的。”
“不是……我是担心你。”
卢正秋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师父还没有老到需要你来担心。”
“这我当然知道,”卢冬青争辩道,“师父???年轻,头发还这样软,还好得很……”
他说着词不达意的话,最后倾身向前,将额头轻轻抵在对方的背上。
他的身高比师父矮了半头,前额刚好抵上师父的后颈处柔软的发丝上。
卢正秋又道:“小时候让你为我梳头,你还不乐意,总是顽皮捣蛋,扔了梳子满屋乱跑。”
“小时候的我大约是个傻子。”冬青在他身后低声道,“往后我可以天天为师父梳头。”
青年说话的时候,细小而温热的呼吸扑进他的颈子,好似一阵微风拂过,却比风要温柔百倍,绵长百倍,仿佛一只不知厌倦的手,擅自钻进他的衣领,侵犯他的体肤,从骨子里勾起一阵令人难耐的酥痒。
梧桐树叶从枝头飘落,越过斑驳的院墙,划出一条沉缓的轨迹,轻轻落在卢正秋的肩上。
卢正秋微微一怔,这顷刻的时光仿佛变得无比漫长,连落叶的声音都清晰可辨,金红色的轨迹滞留在眼底,仿佛火焰跳耀后留下的余痕。
相较之